第26章

卡米拉·哈恩是現今世界上關於辛流形領域上絕對的權威。

她會注意到這個方向的問題,景長嘉並不意外。但當她說出極小量子模型依然是一個猜想時,景長嘉還是怔楞了一瞬。

“抱歉,您這個問題我需要想一想再給您解答。”他謹慎地說。

卡米拉頷首道:“不要緊張,我們都有很多時間可以思考。”

景長嘉頷首微笑:“謝謝。請問板書還有人需要嗎?沒有我就擦了。”

前排的數學家們都已經記好了需要的部分。見無人有異議,景長嘉拿起黑板擦,慢慢去擦之前寫了一黑板的板書。

他看起來沒有絲毫的無措,但之前的怔楞,卻依然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台下的學生們頓時就有些小小的騷動。

玉大數學系已經好些年沒有過這樣萬眾矚目的報告會。他們一邊擔心景長嘉答不上來,成果會受人質疑;另一邊卻又有一些隱隱的……他也不過如此的想法。

作為龍夏最頂尖的大學之一,玉大理所應當的容納了龍夏最頂尖的學子。計算機系裏更是不乏世界級大賽的金獎獲得者、一路保送直博的天才學神或是各個省市的狀元們。

他們自己開玩笑都說,玉大計院掉一塊磚,都能砸到幾個狀元。

在景長嘉受傷之前,他在玉大計院並沒有什麽突出成績。最受人矚目的,應該是……他的樣貌。

大二軍訓時那一波波組團圍觀的人流,真正讓他們感受到了什麽叫看殺衛玠。

可當他去了數院後,這個身邊最平常的同學,卻突然變得如此的可望不可即。

含金量十足的成果,麥田獎備受矚目的提名者,國家級媒體的報道……哪一件都與平凡沒什麽關系。

然而就算這樣,他也依然會被台下的“導師”問住,會因為某個問題遲疑。好像一瞬間又從那個遙不可及的天才,變成了身邊的同學。

“……他不會答不出來吧?”

“不吧……真答不出來我都能想象外面要怎麽嘲笑咱們了。”

“都大張旗鼓的宣傳這麽久了,不會搞出烏龍吧?真出烏龍了數學年報也很丟臉啊。”

“我感覺戈麥斯教授臉都黑了。他脾氣超級臭,不會站起來罵人吧?”

坐在第一排的戈麥斯歪著身體以手支臉,整個人不滿的情緒連大胡子都遮不住。他翹著二郎腿瞥了卡米拉好幾眼,又收回視線,將目光投向台上的報告者。

景長嘉並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騷動。

他一邊擦著黑板,一邊仔細思考卡米拉提出的問題。

他必須承認,這確實是他的疏漏。

在未來學習的那些年裏,他看過的每一個相關學術著作,都將極小量子模型當做一個確定的成果在用。回來之後,翻閱過的每一篇參考文獻也都是如此。

他理所當然的以為,極小量子模型在這個時候已經得到了確切的計算。

可目前,它居然依然處在猜想階段。

未來的圓柱世界裏,是怎麽證明的這個模型?

景長嘉沉下心,努力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數學解答。他滑動的手漸漸慢了下來,整個人像一個故障了的擺臂機器人,在按照程序的既定模式緩緩擺手。

威爾遜凝視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過於嚴格了。”

卡米拉短促地笑了一聲,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威爾遜嘆了口氣:“實際上,你這個問題無關緊要。也根本並不影響這個成果的含金量。”

做純粹數學,特別是足夠前沿的基礎理論數學,如果引用的每一個公式都必須是既定的,那就根本沒辦法做下去了。

學術領域裏多少重要的論文,都是建立在前人的猜想之上。甚至許多已經落地轉化為工業成果的發明,在數學上依然沒有確切的答案。

而流形領域本身,都有不少基於霍奇猜想出發,構建出來的新流形空間。

作為辛流形領域與環域的專家,卡米拉不應當在現在提出這個問題。

“如果我被數學年報邀請同行評審,我當時就會提出這個問題。”卡米拉看向威爾遜,“實際上我也沒想到,那麽多同行,居然沒人提出問題。”

威爾遜側頭看向他:“這是一個專業壁壘很高,但自身卻很小的研究方向。”

“他也很小,還很年輕。”卡米拉意有所指地說,“一個不屬於布伊戈的年輕人。”

威爾遜吐出一口濁氣,無奈搖了搖頭。

景長嘉擦黑板的手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下來。他出神地望著黑板,腦子裏已經完全換了一副景象。

他不知道為什麽,再一次出現在了自己腦海中的記憶圖書館裏。雲端的圖書館為他幻化了一張書桌,與一個可視化的極小量子模型。

景長嘉在書桌前落座。他沒有細看那副模型。抓起筆,就頭也不擡地說:“我需要一點時間驗證我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