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第2/2頁)

廣平含笑,整整他被孩子扯得略有些淩亂的衣襟:“人只要活著就會有弱點,他有兒子,當初你見到他的時候……”她遲疑了,大概想不起來了。

“他正割破手掌用血給孩子喂食。”宋景時接道。

“可見他的孩子對他是何等的重要,他既然表明了忠心,甘願為我們赴死,又有孩子作人質,大可放心去用,給他一個效忠的機會,至於那些人,死就死了,都是些酒囊飯袋,隨便推個人出去頂罪就是了。”廣平心情大好地拍拍宋景時臉頰,允許他今夜留下來。

春日一過,公孫既明的病愈發厲害了,他知道戰事不能再拖,現在要是把他拖死了,那大雍就真的完了,他一面向朝廷寄了請罪書,一面趁著夜色殺了秦徊,奪取兵權,徑直向撫西攻去。他在軍中威望更甚於秦徊,軍中沒有不聽他調遣的。

聶照佯以臣服,卻不多恭敬,朝廷若怒因此開戰,正好給了他們起兵借口——本已臣服,奈何逼人不得不反。

屆時天下諸侯以此為籍響應,正是給了他們把柄,於民心威望無益,何況朝廷如今又滅有十足的軍力能全然壓制住所有的反賊,戰火再興,照比之前大諸侯分割時要愈加混亂,令生靈塗炭。

可要是先一一消滅這些因為內鬥而散亂的小諸侯,無疑是給了聶照足夠反應地時間,他割據西北,若不能趁其不備一舉攻破,倒時悔之晚矣。

所以這個惡人,只能由公孫既明來當,他誅殺秦徊,自發進軍,那此事就是他一家自作主張先斬後奏,不聽朝廷調令。

現今廣平公主監國,只要她發禦令急調公孫既明回京治罪,余下隨聶照假降朝廷諸侯,就能被穩住,他們沒有造朝廷反的由頭,不過無論這一戰輸贏,公孫家今後都不會好過。

近日不曾下雨,大軍行至黃沙滾滾,彌天而上,不見日月,唯見粼粼旗幟在半空影影綽綽飄搖,車馬碌碌悶響來回滾動,公孫既明騎在馬上,腰杆筆直,絲毫不見頹態,雙手緊抓鞍韉,蒼老的雙頰被熱氣蒸出幾分血色,瞧著康健不少。

公孫太平勒馬上前關切:“父親,可要歇息片刻?大戰在即,您要保重身體才是。”

公孫既明搖頭,隊前忽地有小將連滾帶爬跑過來,噗通一聲跪下,磕頭,聲線顫抖:“將軍,帥旗迎風而折!”

周圍聽到訊息的眾人俱是倒吸涼氣,馬兒似乎也能察覺到主人的心情,打了幾聲響鼻,腳步亂踱,一時整肅嚴密的隊伍多了幾分慌亂。

帥旗高一丈九,長三尺,闊一尺五寸,是軍中旗幟中最結實的,絕不會輕易折斷,自古以來帥旗折都主大兇,戰事不利,此戰必敗。

公孫太平手也抖起來,卻還是前進幾步,將帥旗重新綁在身後,砍了扶旗人的腦袋:“誰再膽敢不司事物,擾亂軍心,便如此人!”

此舉大大震懾了所有人,躁動的軍隊重新恢復安靜,只是安靜之中更多幾分壓抑。

若只是帥旗折斷,尚不至此,昨日占蔔兆候,見風繞旗杆直而垂下,鼙鼓無聲,為大兇之兆,預兆著大將戰死於野{1}。

此戰尚未開始,就已是兇相畢露。

撫西與蒼南摩擦頻頻,近來常有交戰,大將牛力為蒼南斬於陣前,打得血流滿地,可見聶照與第五扶引這對虛假的舅婿聯盟著實不牢靠,而第五扶引那位義妹已經被囚禁在家中多日不出了。

雖要他們幫助自己絕無可能,但足可見第五扶引絕不會援助聶照。

這算是公孫家與聶照堂堂正正第一次在戰場上相見,十幾年前,誰也未曾想過會是如今地步。

公孫既明陣前還在勸降,若聶照這次能真正心悅誠服歸順大雍,必定以禮相待,為聶家平反。若是聶沉水或聶積香,都是他帶出來的孩子,身上無不有他的影子,要打自然容易,但聶照他不曾教導一日,對方所經戰事不多,難測行事。

聶照披一身寒光燁燁的甲胄,回道:“將軍如今自身難保,如何能為我做主?不如及早棄暗投明。”

作者有話說:

{1}《談兵說陣》王紅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