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一百五十天

遊聞羽同許嬌河見面, 不設結界,不避仆婢,端的是光明磊落。

於是蘭賦也順理成章將他們的對話內容, 告知給了從宋闕那頭辭別歸來的明澹。

四周設下重重禁制的蕩心池內, 明澹撚指打坐,白衣落落。

他狹長的眉目隱在石壁降下的陰影之內, 意味不明地問道:“她真是這麽說的?”

蘭賦立在岸邊, 與明澹相隔滿池靜水, 淡然說道:“我每日侍奉嬌河君沐浴, 都會趁機查探她體內精神印記的情況, 如今精神印記的影響越來越深, 嬌河君自然事事都會以你為先,看你最重。”

明澹唇角微揚:“這話我怎麽聽著有些吃味?”

他的語氣看似玩笑打趣,卻惹得蘭賦靜默一瞬,才慎重開口:“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我有什麽好吃味的?只是按照印記目前的滲透狀態,恐怕再過幾日,就會將嬌河君的自我意識徹底吞噬。”

蘭賦的話鋒頓在此處, 並未繼續下去。

她擡頭看向明澹, 發覺明澹兀自垂了眼簾, 專注打坐的姿勢亦有所改變。

那線條分明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身下的玉台, 不知有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

蘭賦又問了句:“你到底怎麽想的, 難道真的要將嬌河君的意志抹去?”

這話已有幾分逾越。

若放在明澹心情不好的當口, 恐怕蘭賦又要經歷一回淪為人彘的苦楚。

不過這次蕩心池中央的青年, 面孔之上卻沒有顯露出被惹惱的不悅。

他似是心懷異想,帶著點自言自語的意味沉聲道:“她跟紀若曇結契七年, 都不曾動過半分真心,我又怎能肯定她會全心全意愛上我——我若想要在飛升之際萬無一失地度過雷劫,就要確保她能心甘情願為我付出一條命去。唯有使用精神印記徹底控制她,才能全無後顧之憂。”

蘭賦吞了口幹澀的唾液,沒再開口。

但心中有個微弱的聲音說道:明澹的飛升是很重要,可自己也舍不得許嬌河變成傀儡。

念頭甫一出現,蘭賦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悚然於自身不合時宜的一縷真心。

……倘若自己的真實想法被明澹發現,那麽死亡將會成為唯一的下場。

蘭賦信奉多說多錯,不敢再繼續糾結於許嬌河之事,而使得明澹捕捉到異樣。

她隨即轉移話題,說起遊聞羽:“他明知九歌是你派去監視他的眼線,而我也會在門外旁聽,竟然還是這麽不管不顧,想要勸說嬌河君離開小洞天,也不知道安得什麽心。”

明澹敲擊玉台的動作停下。

眼前浮現連日來小洞天修士們提起遊聞羽時,情不自禁產生的猜忌表情。

出了一個紀若曇,他顧忌著雲銜宗的名聲和自己在小洞天的地位,自然不能叫遊聞羽落人口實。

但相比自己表面上裝出來的大義凜然、光風霽月,遊聞羽的表現仿佛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想到這一層,明澹的忌憚更深。

他的眸光中掠過一絲殺機和厭惡,啟唇向蘭賦道:“遊聞羽此人心機頗深,在城府手段方面,比之其師尊紀若曇更勝一籌,有時竟然連我也看不透。留他在雲銜宗,實在礙眼。”

“眼下風聲頗緊,出手不便,等到了戰場上,我定要想個法子像除了紀懷章那般除了他。”

蘭賦應諾:“我會叮囑九歌,叫他看緊遊聞羽,絕不會讓遊聞羽壞了我們的事。”

對於自己這兩具法外化身的能力,明澹自是相信。

他重新恢復成打坐入定的姿態,朝蘭賦一揮手,示意她無事稟報便自行退下。

……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便到了飲用斷契湯的最佳時機——月圓之夜。

為掩人耳目,明澹開啟金庫,取出了名貴的靈器琉璃鼎,又帶著許嬌河進入了自己的真境。

明澹的真境沒有紀若曇的劍閣那般氣勢恢弘,也不及遊聞羽的真境那般花開遍野、風景秀致。

它像是一灣無限延伸的蕩心池。

區別在於沒有山洞的受限,除卻浮於中央的寬大玉台,舉目望去,周圍寒冷徹骨、煙波浩渺。

蒼空之上,是低垂的巨大圓月。

許嬌河隨他進入其中,足尖離開載負二人的雲端,小心翼翼地點了點水面。

纖細漣漪圈圈泛開,縮小的月盤陡然出現在她的腳底,輝光破碎,銀波粼粼。

沒有失重的感覺隨之而來。

這澄明如鏡的池面仿佛平地一般具備供人立足的能力。

許嬌河這才放心地離開明澹的身側,好奇地踩在水上到處張望著。

她用力攏住身上的狐裘,哈出一口裊裊白煙:“宗主的真境內好冷啊,比外面還要冷上許多。”

明澹答:“此處的陳設同後山蕩心池俱是一樣的——至於冷,我有時覺得,冷更能讓人靜心。”

許嬌河望著足底的月光欣賞片刻,眨眨眼道:“但寒冷和孤獨對於我等凡人而言不太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