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一百四十四天

許嬌河萬分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一個這到底是不是司辰之物的確切答案。

她用最笨的方式進行思考:如果其他兩面鏡子浮現的畫面, 是她過去經歷以及眼下正在發生的事件,那麽就可以確定,剛才最右側石鏡內進行的一切, 將會是她和紀若曇未來的終局。

許嬌河像是感覺不到疼痛, 又將正在滲血的傷口湊到祭台的鋒利邊緣,使勁向下按了按。

成片的血液流出, 如同河流蜿蜒在石鏡的紋路之上。

可惜奇跡沒有出現, 對應石壁上的巨像依然死氣沉沉, 毫無反應。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她的血開啟了未來鏡, 現在卻又失去了作用。

許嬌河不死心地試了一遍又一遍, 奈何祭台吝嗇於給出一絲回應。

她沉默回首, 將視線聚焦在被她放置於一旁的紀若曇身上。

而後,又重復起一刻鐘做過的事情。

青年食指的傷口,在反復的按壓下終於裂開。

這一次,他沒有再做出任何抵抗的動作。

新鮮的血液融匯在許嬌河半幹的血液之間。

刹那後, 石鏡的光芒盛放。

見此情形, 某個沉重的預測在許嬌河心間萌芽。

她不敢深究,機械地轉動著腦袋,去看最先亮起的左側石鏡。

那是許嬌河和紀若曇共同擁有的過去。

可那些往昔畫面背後的真相, 卻是她不曾觸及也不曾揭開的。

許嬌河看著二人共同生活過的浮雲渡房舍內, 紀若曇用綢布蒙上那個坐在床榻上, 對未來一無所知的自己的雙眼, 然後強忍劇痛, 冷汗涔涔, 青筋迸出, 插入腹中將位於下丹田的第三根瑩骨抽出。

閃爍著溫潤光輝的半透明白骨,世間之人趨之若鶩的成仙至寶, 被他握在鮮血淋漓的掌心,生生為自己這絕無修仙可能的廢柴,破開一線希望的天光。

許嬌河也看見,欲海之戰中,紀若曇在自己昏迷後,用冰涼的雙手祭出盤古劍,決絕奔赴絕無勝算的戰局——與此同時,身處媧皇像之內,葉棠溫養的最後一縷力量被迅速吸幹,消逝在這世間。

多少個日夜,紀若曇徹晚失眠,親手殺死母親殘魂的記憶折磨得他道心不穩,雙眼通紅。

……

許嬌河無意識地顫抖起來,她望著自己皮膚上仍然殘留的,從紀若曇指尖淌出的鮮血,唇畔的肌肉像是強行被捕撈上岸的脫水遊魚一般,惶惑而劇烈地抽動一瞬。

這是自己想要的真相嗎?

這就是一直以來,她所向往的、紀若曇的真心嗎?

許嬌河忽然感覺到它的沉重,沉重到壓在她的脊背之上,五臟六腑悶澀到透不過來氣。

但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又戰栗著睫羽,望向最後亮起的現在鏡。

那似乎是一個夢。

一個過去發生,反應到潛意識裏,紀若曇迫切想要改變的夢。

面孔稚嫩的道童們,如同一具具栩栩如生的雕塑般圍繞在紀若曇的周圍。

有的嘴唇半張,有的眉開眼笑,有的仿佛在和同伴嘰嘰喳喳討論著什麽。

唯有紀若曇失魂落魄地遊移在他們的中央。

他走得踉踉蹌蹌,眉眼盛著潦倒的落寞,走到每一個道童面前,伸出雙手抓住他們的肩膀。

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道:“嬌河君沒有錯,一切都是我,是我背負了太多,辜負了她的情意。”

“嬌河君沒有錯,一切都是我,是我背負了太多,辜負了她的情意。”

“嬌河君沒有錯,一切都是我,是我背負了太多,辜負了她的情意。”

……

過去、現在、未來,三面塵封的仙器均被轉世的力量揭開。

許嬌河也終於明白,為何她的血液,也能誤打誤撞激活司辰上仙獨有的未來鏡。

那是因為,紀若曇將三分之一的瑩骨抽給了她。

所有人都渴望的仙命長生,被紀若曇親手放棄,只為了滿足她有能力自保的癡纏請求。

……所以他會為了飛升而斬斷塵緣放棄自己嗎?

許嬌河神色恍惚地反問著內心。

答案不言而喻。

她曾對紀若曇說,自己渴望付出一切的愛。

紀若曇聽進耳裏,卻並未出聲。

那時的她只以為,是對方給不起。

許嬌河突兀感覺到眼眶酸澀而濕漉,可擡起手摩挲過下瞼,才發覺那裏幹涸一片。

她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伸手將祭台上顯形的未來鏡真身握在指間。

那是一面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方鏡,本真的色澤泛著月光般的銀白。

許嬌河收緊手掌,方形的棱角刺破掌心的紋路,心的痛楚卻比肉/體來得更加激烈。

她告訴自己,悲傷、震驚、懊惱、後悔,對於現在的他們而言,皆是無用的情緒。

過去和現在已塵埃落定……那麽兩敗俱傷的結局從預知的那一刻起,能否被人為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