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一百二十四天

“這麽多年了, 若曇他,對待嬌河君還是一如從前嗎?”

當許嬌河一雙不語含情的瞳珠裏映出懨懨情緒,恐怕全天下最鐵石心腸的人也難免動容。

更何況, 明澹是一位被眾修士交口稱贊的好人。

他見此情形, 自然要關懷幾分。

而為了不叫對方瞧出來自己早與紀若曇互通過想法,許嬌河更是演出了五分假五分真。

她佯裝未曾聽見明澹的詢問, 僅是用雙手捧著茶盞, 旋身坐回他手畔, 眯起雙眸淺淺啜飲一口。

而後感嘆道:“這洞庭春, 真是好香。”

明澹略感詫異。

許嬌河一向快人快語, 鮮少有這般顧左右而言他的時刻。

明澹小幅度轉動著眼珠, 試圖從對方外在的表現上捕捉端倪。

兩轉呼吸後,他的目光落在她扣在茶盞邊緣,骨節發白的手指上,心中頓時了悟幾分。

在許嬌河沒有主動表態前, 自己不適宜再次追問前端的話題。

明澹有了主意, 便無聲無息地移開視線,迎合起對方當下的言語:“其實我從未對人提起過,這麽多年以來, 我最常飲的茶便是洞庭春, 嬌河君也如此喜愛, 可見我們意趣相當, 十分投緣。”

“洞庭春不過是九州民間的常見茶葉, 哪怕送至我手中的是商人們精心挑選的最好一批, 也比不上小洞天眾修士所推崇的幾種絕品靈茶——宗主不嫌棄它平凡廉價嗎?”

明澹清心寡欲, 簡樸克己,是整個雲銜宗都知曉的事情。

許嬌河第一次從他口中聽見喜愛之物, 而這樣事物又著實普通,不免感到驚訝。

“東西只要符合自己的口味,又何必在意它是源於名山,亦或出自泥淖呢?”

明澹和煦微笑,語義未盡之處,所指的不全然是一杯茶葉。

若將紀若曇比作名山。

那麽,自己顯然就是泥淖。

意識到這點,許嬌河靜了靜,垂眸望向盞中清亮的茶湯。

她凝神片刻,才道:“我很喜歡洞庭春,所以將它收藏了起來,希冀哪日能夠與在意的人分享。不過時至今日,宗主卻是除我之外,第二個品嘗到它的人。”

許嬌河在意的人是誰,不指名道姓,明澹也心知肚明。

只是她的話說到後面半截,卻與前面形成了難以言喻的對比。

紀若曇死而復生了這麽久,許嬌河更是在雲銜宗收到消息前,就與他相處了一段時日。

連區區一杯茶都沒有時間共飲,可見這對道侶彼此之間的關系冷淡到何種地步。

明澹不相信許嬌河會騙人。

又或者說,他並不認為許嬌河有能耐撒出能夠騙過他的謊言。

見她眼角眉梢的傷感不似作假,他的心中確信了幾分,於是溫然安慰道:“師弟故去,我作為若曇的半個師長,對他的脾性也算是有幾分了解。若曇身負瑩骨,天生仙命,這是上蒼注定的結果。就算他在為人時產生過紅塵牽絆,待到飛升之日,也終究是要一一斬斷的,還望嬌河君別太在意。”

“宗主沒有婚嫁過,也不曾與人結契,無法與我感同身受,我也不會怪您。”

許嬌河自嘲地彎了彎唇角,“幼時照顧我的媽媽曾告訴我,雖然眼前辛苦,但等到長大嫁出去有了依靠,日子就會快活許多。而如今我雖逃出了後宅的牢獄,也不過是落入了新的無望之中。”

“整個小洞天,誰不清楚,若曇他渡過勘塵之劫不死,遲早要飛升成仙,若他在我活著的歲月裏便離開了……我、我只是個纖弱女子,又無法修行強身,那麽接下來的日子該依靠誰呢?”

所以這便是她與宋昶共赴紫台,後又隨遊聞羽攜手同遊的理由嗎?

在應當憐惜對方的時刻,明澹的腦海中突兀顯出這句話來。

他清楚小洞天和九州民間的風氣不同,道侶之間關系最為穩固忠貞,卻也最是利益分明。

古來成功飛升或是不幸滅道者,他們留在這世間的另一半大多為了合修共助,很快另尋新人。

明澹想勸許嬌河不要對紀若曇抱有過多期待。

但眼下看來,她似乎也在積極地為自己尋求著退路。

宋昶、遊聞羽,他們還都年輕,身上的共同點是有權有勢、天賦出眾。

不論許嬌河依附誰,都能過上與懷淵峰上差不太多的日子。

想到這裏,明澹望著許嬌河眼瞳半濕,楚楚可憐的面孔,心中情不自禁湧現一個出格的念頭。

既然她長得如此美麗,又慣會見風使舵。

……是不是只要給予她旁人給不起的甜頭,她就會滿心歡喜地纏繞著自己呢?

這股念頭令得明澹渾身略僵,緊接著一縷病態的興奮感侵入腦海。

他寬大衣袖下的手指緊緊攥住扶手,借此控制自己的神色表情,面上依然像是真心替對方考量一般勸解道:“嬌河君放心,盡管無法予你情意,但若曇至少是個負責的人,定不會棄你於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