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九十三天

柳夭本是一把軟劍, 鑄造時取得是貼身偷襲之意。

許嬌河何曾見過它如現在這般,呼嘯著、怒號著,高歌猛進試圖奪取敵人的性命。

筆直劍身蕩開一泓寒涼秋水, 驕然劍光恰似一道淩厲青虹。

劍尖突破扶雪卿周身的第一重魔氣防禦, 輕易洞穿了典衣局耗費無數心血裁制而成的婚衣。

許嬌河立在丹墀的另一側,忍不住感到雀躍。

她原本還擔心以紀若曇目前的境界, 對上扶雪卿恐怕沒有還手之力。

不想他依舊是那位立於九州之巔的無衍道君, 無人能夠抵擋他勁峭一擊。

只是許嬌河的欣慰未及一瞬。

受到攻擊的扶雪卿仍氣定神閑站在台階之上, 身形連一絲偏轉也無——仿佛背後長眼的他向旁擡起右手, 五指虛虛半握, 而後扭轉手腕, 憑空而生的磅礴魔氣如附骨之疽般迅速裹纏住柳夭。

這招許嬌河見過很多次。

在懷淵峰中,在欲海上空。

他並起指尖向旁一點,為魔氣所制的柳夭就要身不由己地向旁射去。

許嬌河的心懸了起來,暗自著急。

如今紀若曇的本命靈劍破碎, 柳夭是他唯一能用的武器。

若柳夭被魔氣裹挾, 一時無法脫身,身為劍修的紀若曇實力也會大打折扣。

在她屏息之間,漆黑一團的魔氣內部忽然映出數道光彩。

扶雪卿胸有成竹的面色一僵。

下一秒, 嗡鳴的柳夭從他意想不到的角度斜斜刺出, 一劍斬斷了兩人中央牽扯的黑色綢布。

柳夭重新回歸天際, 懸停在長空之上, 分/身為影。

灼烈日光下, 長劍一作二, 二作四……不出須臾便展開了紀若曇最為拿手的萬劍陣。

象征恩愛長久的喜綢破碎, 是欲海婚禮嫁娶的大忌。

它昭示著二人的結合並不受到四方天地認可,哪怕再情深似海, 不被祝福的婚事也必須一筆勾銷。

扶雪卿的表情徹底沉了下來。

他轉過身體,凜然迎接蓄勢待發的萬劍陣,冷笑著高聲喝問:“平生行事向來光明磊落的無衍道君,何時做起了縮頭烏龜?客人既不請自來,又何故不願在本座面前現身?”

“扶雪卿,你的野心,不該拿無辜之人作為陪葬。”

天際遙遙傳來紀若曇沉定的指責。

這話似乎在很多年前聽過,如今再度耳聞,使得扶雪卿一愣,眸底隨即掠過一絲恍然。

接著控制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哈——道貌岸然,從前便是……如今亦然!”

他向著萬劍陣的方向高舉雙手,陣法催動的酷烈罡風灌滿華美衣袖,他在侵吞天地之響的巨大聲息中發出質問,“所以你今日前來是為了什麽,是想要救你的女人,還是想要殺死本座這個仇人!”

萬重劍影之中,紀若曇的身影乍現。

他無視扶雪卿越發激烈高亢的情緒,目光落在站在另旁有些不知所措的許嬌河身上:

“要殺你,也要救她。”

“荒謬!可笑!”

扶雪卿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身畔不遠的許嬌河,那種男人看待女人的神情,令得他只想親手挖出紀若曇從來目下無塵的雙眼,他譏諷著紀若曇,又揮袖蕩開一股魔氣,將許嬌河拂向了遊聞羽的所在。

許嬌河驚叫一聲,雙腳懸空而起,身體如風中無法自控的蝴蝶般投入遊聞羽的懷抱。

遊聞羽在極短的間隔裏同扶雪卿交換過眼神,緊接著扶住許嬌河的手臂,將她桎梏在自己身旁。

沒有了後顧之憂,扶雪卿重新扭過頭來,嗜殺的森然眸光直直迎上垂眸俯瞰的紀若曇。

“多年之前,我自有一筆賬要和你算——”

“而今日,你也要把命,留在雪月巔!”

隨著他的號令一出,隆重而盛大的婚禮轉眼間變了一番模樣。

撒花的宮人手持利刃,觀禮的權貴掌映黑芒。

他們如遊走的蟲蛇迅速變換身位,分別停立在東南西北,以及八方陣穴,刹那間魔氣與魔氣交織,妖力同妖力共鳴,一張針對紀若曇早就埋伏下的天羅地網無聲向上蔓延,遮蔽天日,封鎖山巔。

見此情形,以及身邊遊聞羽毫不意外的臉,許嬌河突然意識到,他們早就知曉了自己和紀若曇的聯系,並將計就計,利用自己引了紀若曇來,誓要將他誅殺在此。

……哪一環出了問題?

究竟是怎麽被發現的?

“為什麽?”

許嬌河心亂如麻,想也不想道,“他是你的師尊,教導你劍術幾十年,他何曾害過你?”

“師母您自己呢?”

遊聞羽眉眼不動,一面關注著幾十丈外的戰況,一面反問道,“您也有許多事瞞著我,哪怕我為了您爭奪繁閣的掌事之權,為了您得罪如夢世,為了您背叛雲銜宗,您依然不信任我。”

“那分明是你自己的欲望,為何要拿我做借口?!”許嬌河咬牙切齒道,“難道是我要你勾結魔族盜取媧皇像,還賴在我頭上,過後又殺了如夢世弟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