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六十六天

初冬將至, 浮雲鎮的晨光略感薄微。

四散在高矮不同的建築和植木之上,透出一點朦朧虛浮的暖意。

許嬌河立在窗前,手指仍包裹在紀若曇的掌心。

她看著這個世間, 明滅的眸光之中, 得以映照更遠處的風景。

商販的吆喝,混合著時而響起的爭執, 只要她願意, 連鎮口槐木精的說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如同降臨人世第一天的幼童, 她有著揮霍不盡的好奇心。

時而癡癡追隨著, 蒼穹之上, 展翼翺翔而過的飛鳥的行動軌跡。

時而隔著寬廣的河域, 欣賞對岸的野鹿帶著幼崽,涉水而食的迅捷身影。

“夫君,我看到了,我也聽到了!”

她克制不住地看了又看, 隨即興奮地大叫起來。

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感順著悶頓的胸腔向上,如獲生命力一般沖破口腔,促使許嬌河掙脫紀若曇的手掌, 對著整個世界張開雙臂, 又蹦又跳, 發出歡快的呼聲。

持續了好一陣的大喊聲過後, 許嬌河幹涸的眼眶忽然又變得濕潤。

她轉過頭看著紀若曇, 看著這個面色不顯, 僅僅勾起一點唇角的青年, 張了張嘴,似是要說什麽。

紀若曇亦背手而立, 等待著小道侶即將到來的千言萬語。

然而他這一次卻沒有算準許嬌河的心思。

隨著兩大顆渾圓透明的淚珠滑落眼瞼,許嬌河忽然一把撲上來抱住了他——柔軟的軀體裹挾著驚人的力量,硬生生把站在窗前的青年撞得後退了一步。

許嬌河穿過兩臂之間,用力抱緊紀若曇挺拔的背脊。

她張開口,一個響亮的哭嗝比想說的話語更先到來。

許嬌河愣了一下,緊接著不知是感到丟臉,還是為著高興,哭得更加大聲,相比初來浮雲鎮的那個深夜細聲細氣地啜泣,她連吸鼻子的動靜多了幾分揚眉吐氣的意味。

“嗚嗚嗚,不枉我受了那麽多的苦……我、我真的做到了……”

“謝謝你,謝謝你夫君……我終於不再是,不再是誰都能踩一腳的弱者了……”

許嬌河灼熱的擁抱,和她一陣接著一陣的哭聲,對於紀若曇而言,變成了一種甜蜜又困惑的苦惱。

他沉默地感受著衣襟上傳來的鮮明濕意,垂下眼只看得到許嬌河因為哭泣而不斷抖動的發旋。

猶豫兩秒,他才緩緩擡起手,將掌心放在許嬌河的背後,安撫性地拍了拍。

“別哭了,這明明是件開心的事情。”

紀若曇像是在撫摸一只貓咪,按著許嬌河黑亮的發尾上下順毛。

而作為望“妻”成鳳的道侶,他又不得不潑冷水道,“至於你說不想再做個弱者,修行之路無法一蹴而就,你現在也不過是擁有了修行的基礎,實際上連如何吸收靈氣也不知道,未來尚且任重道遠。”

想要一個不解風情的直男掌握哄人開心的本領。

許嬌河哭著思忖,她還不如嘗試去馴化一只猴子。

不過紀若曇的話終歸叫許嬌河冷靜了下來,開始思考起以後的打算。

她嫌早晨的天風吹得身軀發冷,關上窗後重新坐在了床榻上。

七年的雲銜宗生活,叫許嬌河對於修士入門的過程也有了一定的概念。

她用指尖揩去半幹的眼淚,通紅鼻尖仍殘留著令人憐愛的嬌態,口中已然說起了與修行相關的內容:“可惜我們現在逃亡在外,身邊也沒有檢測靈根的工具……否則真想知道自己會是什麽靈根。”

誰料紀若曇直接道:“不用測,你跟我一樣,是單系水靈根。”

許嬌河訝然地挑起眉:“夫君是怎麽知道的?”

紀若曇不言,只說:“這不重要,你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趕快學會吸納化用靈力的基礎,以便進入修行的第一階段——煉氣期,否則就算擁有靈根,也不過是五感更加靈敏一點的普通人罷了。”

“等到了煉氣期,你的壽命會增長到兩百歲,而進入築基期,你就可以徹底辟谷,凡間的食物含有濁氣,若是食用太多,對你的修行終究無益。”

往日許嬌河只安於做個混吃等死的米蟲,從未對修仙者的事情產生過好奇。

而紀若曇滿腦子飛升大道,兩人也就沒有太多共同話題。

許嬌河從未見過紀若曇如此“熱情”的時候,似是要將滿腹感悟傾囊相授。

她一面認真聆聽著青年教授的修行知識,一面情不自禁得在心中感嘆道:原來萬年不化的大冰塊,在涉及自己喜愛並且擅長的領域,也會成為另一個模樣。

待紀若曇一口氣說完,等候許嬌河消化提問的間隙,坐在他面前向來沒什麽正經形態的小道侶倏忽站了起來,正襟斂袖,眉目肅然,雙手抱拳作揖到底:“師尊在上,請收小徒一拜。”

紀若曇:“。”

“我只允諾為你打通凡人修行的道路,可沒答應要成為你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