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二十一天

“不能兩手空空……那要做些什麽?”

“要準備儀禮。”

“儀禮?準備給誰的儀禮?”

“不是說老尊主只剩一抹殘魂留在媧皇像裏面?”

“……她這種狀態也能收到儀禮嗎?”

許嬌河的眼神配合茫然的三連問,讓她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清澈的愚蠢感。

遊聞羽垂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轉頭又念及對方畢竟是被嫡母刻意養廢在後院、長到十五歲連大門都沒出過幾回的身世背景,便也原諒了許嬌河時不時的語出驚人。

“師母,死人是不需要儀禮,可如夢世尚有活人,我們還要顧及他們的顏面。”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耐心溫和,許嬌河卻能感覺到隱藏在層層偽裝之下微妙的輕視感——那種輕視感,就仿佛人類飼養了一只貓咪,萬千寵愛,可再怎麽疼惜,偶爾又會露出人畜有別的傲慢神情。

許嬌河有些生氣。

她向來覺得遊聞羽比紀若曇順眼許多,最起碼十件事裏有八件事都會和顏悅色地應承自己,不像紀若曇,每次看向她的眼神,都宛若在俯視一團扶不上墻的的爛泥。

而在此刻,她卻忽然體會到了紀若曇的好。

因為從始至終都是同樣的態度,所以也不會對他抱有一絲期許。

不像遊聞羽,但凡有半點起伏,都會讓許嬌河生出不安定的感覺。

只是她到底不能為著某些特殊的心結,發些莫名其妙的脾氣。

便裝作不在意地說道:“哦,要討死者歡心是不容易,可滿足活人的顏面還是很簡單的……也不用驚動虛極峰的旁人,你就隨我回懷淵峰一趟,去藏寶庫裏面取些東西做儀禮好了。”

許嬌河板著一張粉面,丟下這句話之後,徑直打開靈寶戒取出了傳送的陣符。

她捏破符咒,往地上一丟,也不管遊聞羽有沒有跟上來,仰起脖頸走進傳送陣法中。

白光閃爍,風轉霧移之間,散發熱意的身體貼近許嬌河的後背,又恰到好處保持著最後的距離。

遊聞羽瞧著她紅意未褪的耳垂,不動聲色問道:“可是聞羽哪句話說錯,惹得師母生氣了?”

“沒有,你自然是個事事周全的。”

法陣傳送的速度很快,也容不得遊聞羽多說幾句,兩個呼吸來回便回到了二人熟悉的地界。

藏寶庫不在外院,也不在內院,而被設置在盥室旁的竹林盡頭。

尋常人想要踏足其中,首先得過一道紀若曇親手設置的九弦乾坤陣。

竹林蒼翠,森森環繞,高低寬窄皆相同。

這片旁人看久了會心緒紊亂、神魂動蕩的綠意,被許嬌河視若無物——她同紀若曇是結契的道侶,靈台意識早就深刻相連,除了那個怎麽也進不去的房間,懷淵峰的一切地方許嬌河都能任意涉足。

他們走了一柱香的時間,才來到藏寶庫。

這期間無論遊聞羽再怎麽和許嬌河說話,許嬌河都沒再多吐出一個字。

許嬌河在竹林盡頭的兩個人高石壁前停下。

她變成了一只鋸掉嘴的葫蘆,悶聲取下挽發的玉簪,用鋒利的那頭刺破了食指,然後找到嶙峋石塊間狹窄的凹槽,對準其中的雙魚咬環圖案,擠出一滴鮮紅的血珠。

暗淡的篆紋立刻啟動,由淺至盛的光芒伴隨哢哢聲運轉起來。

許嬌河沒有靈力,哪怕是一點小傷也無法恢復。

因著心緒不佳,她下手失了輕重,方才的一下紮得格外深。

許嬌河感受著指尖存在感強烈的刺痛,而受到侵犯不斷飽脹的自尊心,則阻止她張口請求遊聞羽。

有些嫌棄地望著眼前不斷滲血的手指,許嬌河張了張嘴,最終打算將它含進嘴裏。

時刻觀察著她面色神態的遊聞羽卻搶先一步。

他想也不想地攥住了許嬌河的手腕,另一只手握著她食指,隨即一縷治療的青光在掌心逸散。

“我可沒求著你幫我。”

許嬌河嘴比身體硬,手指沒舍得他的治愈術,嘴上卻不肯饒人。

遊聞羽習慣了她隔三差五撓向自己的貓爪子,待到傷口徹底復原,才松開了她的手,目光誠懇地說道:“不論為師母做什麽,小徒都心甘情願,絕不會有師母開口請求我的那一天。”

“……”

秀美絕倫的青年,端起一雙不語含情的桃花眼,那兩道從不為誰停留的視線,直直聚集在許嬌河的面孔之上,沒有刻意的情緒表露,卻不妨礙所有人相信他此刻的真心實意。

許嬌河抿了抿唇縫,乜著眼瞧他幾息,只從鼻尖發出一個近乎於無的哼字。

前方哢哢聲終於停歇,偽裝成假山模樣的石門朝著上下兩個方向回縮,露出一道鏡面般的結界。

許嬌河十分熟悉這道氣息——紀若曇每每為她渡靈之時,身上滲透出的便是這股靈力構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