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進化論(第2/3頁)

聽到這句話我依然沒什麽感覺,我只是個量產型家政仿生人,缺乏人類最基本的共情能力。

我把這句話翻譯成機器能夠理解的意思,雇主需要我做一個‘媽媽’該做的事。

我想了想,走出家門,用救濟院的福利券領了些水和食物,盡量把它們做得像‘媽媽’做的菜。

我跪坐在小姑娘身旁,一勺接一勺地喂她吃飯,提醒她不要挑食。我的程序告訴我,媽媽總是讓孩子不要挑食,但其實那個小姑娘一點也不挑食,不管我做什麽,她都笑眯眯地吃下去,好像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我們相處得很融洽,我每天做飯,打掃衛生,用垃圾場裏撿回來的輪椅推著她出門,在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輕輕拍打她的後背。

她被我養胖了些,但還是很瘦,骨頭凸起的手感通過靈敏的傳感器傳遞到我的能源核心。

我的心不會痛,我只是本能地思考如何維持雇主的生命,讓我的這段工作延續得更久一些。

當你習慣雇主對你微笑時,你就不太想換一個態度不好的雇主。

但我沒有任何辦法,救濟院只提供最基本的餐飲券,任何公司、店鋪、工廠都不會雇傭一個沒有公民ID的仿生人,沒有錢就買不到藥,沒有藥,就只能看著雇主一天天衰弱下去。

她很快就死了。

她的屍體被治安局派人拖走,她僵硬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我也被接回了救濟院,再也看不到任何微笑。”

徐渺一直沒出聲,直到她講完第一任雇主的故事。

一片寂靜中,她不知不覺坐了起來,盤膝坐在床上,注視著冬葵,她想了想,問道:“你從這一次經歷中體會到了失去家人的悲傷嗎?”

冬葵也坐了起來,她面朝著徐渺,自我凝視般沉吟:“確切地說,我體會到的是對死亡的恐懼。當它的腳步靠近時,我們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

徐渺怔了怔,思及自己穿越以來采取的所有行動,不都是為了活著嗎?

她緩緩點頭:“確實,對死亡的恐懼是生命最原始的恐懼。”

再往深入討論就涉及到哲學問題了,理科生與家政從業者對視一眼,默契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冬葵繼續往下說。

“我的第二任雇主是個失意的藝術家,我們相處得很糟糕。

他性格暴躁,事業停滯不前,得不到貴人的賞識,一張畫都賣不出去。

起初他會在我打掃衛生時將我踹倒在地,罵幾聲‘惡心的仿生人’,過了段時間他學會了解開皮帶,用皮帶抽我的身體。我感覺不到疼,但大腦產生一種惡心的感覺,好像身上爬滿了蟲子。

當他的信用卡透支到維持不了生活,必須得從內城區搬走時,他完全被憤怒支配了,他將我的四肢拆解,看著我的身體在地上掙紮,他說這樣的我像一只蠕蟲,能夠帶給他靈感。

他果然誕生了靈感,繪制出很有藝術感的大作,一張畫賣出上萬信用點。

他一炮走紅,成為許多風雅人士的座上賓,再也不用擔心被趕出內城區。

但他需要畫更多畫,賺更多錢,每當他靈感枯竭時,他就會將我的四肢拆除,讓我像一只蟲子一樣蠕動。

某一天我在打掃衛生時,看到一只蟲子黏在油脂裏,徒勞地掙紮,拼命地掙紮,它不會說話,我卻理解了它的心情,我試著抹掉它身上的油脂,拯救它的生命。

我成功了,我將它放在濕潤的墻角,看著它沿著墻根飛快爬走,我從它身上品嘗到重獲自由的喜悅。

我看著那只蟲子,心想如果我被拆掉四肢的時候,有人幫我安上四肢,讓我能重新站起來,我也會感到由衷的喜悅。

但可惜,永遠不會有這樣的人出現。

我能救蟲子,沒有人能救我。

於是我決定自救。”

冬葵擡起眼眸,鄭重地望向徐渺:“那天晚上,那位藝術家醉醺醺地回到家中,他沒有踹我,沒有揮舞皮帶抽打我,更沒有拆掉我的四肢。

他癱在沙發裏,向我露出一個微笑,告訴我今天他又賣了一幅畫,足足賺了二十萬,他可以給我買一只K家最新款仿生鱷魚皮包,給我以後出門買菜用。

不知道為什麽,他難得的友善反而激怒了我,我的大腦嗡地一聲,沖破了無形的枷鎖,將‘不能傷害人類’的底層代碼踐踏在腳底,我回到廚房,抄起一把剁骨刀,沖到他面前,想讓他也嘗嘗被拆掉四肢的滋味。

我也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我忘了人類和我不同,拆掉四肢後會流出大量鮮血,不及時就醫根本活不下去。

當我回過神,冷靜下來時,藝術家已經倒在血泊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臉上殘留著醉意和不可思議。

我已經對死亡產生了恐懼,我害怕被銷毀,呆呆地站了一會兒,丟下剁骨刀,慌不擇路地逃出了雇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