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抽象◎

途徑一家點心店, 譚幼瑾多看了兩眼,她打小喜歡吃這家的點心,不過這兩年不知怎麽就網紅起來,店門口總是排很長的隊, 偏偏還沒入駐外賣平台, 這兩年她一次都沒吃過這家的麥芬。

其實別家的麥芬也未見得差, 但因為一直吃不著,在記憶裏愈發美味起來。

下午他們按照節目組的安排去了一家陶藝店, 捏出自己眼中的對方, 譚幼瑾捏的於戡比較抽象,於戡問她, 我在你眼裏就長這樣嗎。譚幼瑾有點兒不好意思,因為於戡捏的她倒很像那麽回事。她笑道, 是我手拙,不能捏出你十分之一的美貌, 只能勉強捏出個人樣。末一句像罵人似的。她說完才意識到。她不是個精通說話藝術的人, 但平常說話很注意界限, 除非故意, 一般不會冒犯到誰。今天說話過於放松了, 甚至有一刻忘記了鏡頭。

於戡不以為忤,盯著譚幼瑾制作的泥人看, 看了好一會兒, 稱贊道:“確實很有人樣。你要是女媧,捏出的世界肯定比現在要精彩。”

譚幼瑾隱約覺得於戡在嘲笑自己, 她要是女媧, 這世界審美的標準恐怕要顛倒了。她沒搭於戡的話, 打量著自己的作品, 試圖做出些改良。她一眼都沒看於戡,她太知道她長什麽樣。然而理論和實踐是兩碼事。她能就他的相貌特征以及神態描述上千字,但實踐起來,只能概括為四個字:勉強類人。之所以能夠類人,是因為她對於戡的身材比例把握得很準確。

於戡再次看著譚幼瑾捏的自己笑道:“你的作品很有思想性。”

出了陶藝店,兩人去小餐館吃晚飯,步行過去。雖然天氣預報預告今天又有雪,但兩人都沒帶傘。於戡鉆進一家便利店買了一把傘出來。他嗖地一聲打開傘,撐在譚幼瑾頭上。傘完完整整地落在譚幼瑾頭頂,雪花落在於戡頭上。

黑傘將白色雪花和譚幼瑾的頭發隔絕開來,這情形讓她覺得有點兒怪,好像於戡是她的保鏢。

譚幼瑾不得不提醒:“這傘夠遮兩個人。”

“但我沒有雪天打傘的習慣。”

“那我自己打。”

“我的手不怕冷。”

譚幼瑾的手確實很怕冷,但她也不習慣別人淋著雪為她打傘。不過她知道於戡有時候很固執,她不願為了這點小事和於戡爭。

於是譚幼瑾說:“如果不是大雪,其實我雪天也不習慣打傘。”

於戡按了雨傘按鈕,撐著的傘迅速合攏。雪花落在譚幼瑾的頭發、外套上,她擡頭看天,雪花往她的眼睛裏鉆,她眨了眨眼睛,鞋子在落雪的地面上留下一個個腳印。她往旁邊一瞥,也看見了於戡的腳印。

譚幼瑾聽見於戡說:“每到下雪天,我總覺得有好事發生。”

譚幼瑾只是閉著嘴笑笑,沒有問於戡這些年下雪天遇到了什麽好事。因為一說話,雪花就會往嘴裏鉆。

但是於戡對著譚幼瑾突然拋來了一個問題:“你現在的生活,符合你十五歲時的設想嗎?”

譚幼瑾搖搖頭,雪花飄過她的臉,她笑道:“不太一樣。但我對現在的生活還算滿意。”大概怕雪花和風一起往她的嘴裏鉆,她的語速很快。

她沒告訴於戡,和他這樣的好看男孩子走在一起,就比較符合她十五歲時的設想,比較能滿足她當時的虛榮心。但她十五歲的設想也只停留在這裏,往下她也不知道怎麽想下去了。直到現在,一想到要和一個人在密閉空間內長時間相處,她就會出現母親那雙對她長時間審視的眼睛,接著便無法想象下去。相比這個,好像還是單身終老比較能想象,她已經想象到老了怎麽辦。她不太能接受去養老院,在養老院做了幾次義工,她發現養老院,就是一個放大的幼兒園和小學,也充斥著小團體,不擅社交的老人好像也難獲得快樂。

她看看旁邊的於戡,雪花落在他的頭發上,她很想提醒他,將連帽衫的帽子扣在腦袋上,抵擋雪花,但又覺得如果他想戴一定會自己戴,用不著她提醒。

譚幼瑾反問於戡:“你呢?”

“我那時候好像沒什麽想象。”唯一的想象就是,能夠有個獨立的住處。在家的時候,時常有女人來他父親的家。當他開門時,來人就用一種他不太能忍受的眼光打量他,那種眼神他不太能形容,但他當時有一種屈辱感。現在想想這種屈辱像是過度敏感的應激。

到小店門口。兩人看看自己身上的雪,又看看對方,相視笑了一下。譚幼瑾怕弄臟小店的地面,在外面跺鞋子上的雪,一連跺了好幾下。

於戡笑道:“你現在鞋底很幹凈。”

譚幼瑾沒再看鞋底,和於戡一起進了小店。於戡的手突然落在譚幼瑾頭發上,她剛要反應,於戡展開手掌給她看:“你頭發上有雪,不過現在已經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