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第2/4頁)

最後關頭,金蟬脫殼,丟下半個元神,是他唯一的逃命之法。

那半個元神記掛著這裏未曾了斷的機緣,想要女兒以後可以解決問題,在涯底掙紮堅持了許久,不得不寄生在黑鴉的一顆種子上。

從前瀟灑落拓的真君,要和最痛恨的、殺死他妻子的魔族共存,苟延殘喘,在這地下度過這麽多年,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薛琮自有一股傲氣,嫉惡如仇,是個非黑即白的人。

他活著的時候,任何妖魔遇見他,都別想有什麽好結果。

這樣的人為了薛寧的一個機緣,寧願投身魔的種子,艱難地挺過這麽多年。

……人性復雜,一個人是好是壞,從來無法用一件事來定論。

秦江月不想和他說那麽多,只道:“此事不必掛念,我會處理。”

“她的安危與我的性命掛鉤,我在她在,我死,亦不會讓她死。”

這個承諾重如千金。

但薛琮看得出來,這承諾不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是因為阿寧本身。

那個總是任性,他從小到大都不太看得懂的女兒,好像將仙尊收拾得服服帖帖。

很奇怪,他們還是師兄妹的時候,秦江月分明對薛寧毫無男女之情。

薛琮的元神開始變得黯淡,執念已消,這半個殘破的元神自然也該消散了。

“如此甚好。”

薛琮行了個禮:“阿寧往後,勞仙尊費心。”

秦江月未曾言語。

“我此生憾事頗多。若無阿寧,或早隨妻去。如今一切終有結局,也是時候道別。”

只可惜不能親口與女兒說一聲再見。

不能說就不能說吧,或許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麽,讓女兒對他諸多怨懟,所以秦江月甚至不想讓他多看幾眼薛寧。

薛琮微微偏頭,眉頭皺起,視線與秦江月對上,人一愣,明白過來——怕是從前長輩糾葛,他們都知道了。

知道了也好。

總要說清一切,才算是走得幹幹凈凈。

薛琮剛欲開口,秦江月先道:“為何來此處冒險。”

他本是無話可同薛琮講了。

但想到薛寧或許希望知道這件事,才又問了出來。

薛琮無意隱瞞任何事,他直言:“因為放不下。”

秦江月微微蹙眉。

“放不下。不甘心。所以想去這世間所有地方尋找。”

放不下什麽?

不甘心什麽?

又找什麽?

自然是江暮晚。

“能力有限,我無法真的處處都去,只能到自己力所能及之地試試。”

薛琮慢慢道:“這裏是人界我能找到,最與魔界接近的地方。”

哪怕與魔族對戰時,也無法進入真正的魔域——從前的天界。

他們只能在勉強稱得上是魔界外圍的地方駐紮。

在那裏找遍了沒能尋到蛛絲馬跡,薛琮就想到了這裏。

他始終放不下妻子的死,覺得上天不會如此對待他們。

他不甘心就這麽失去她,所以上天入地也希望尋到找回她的可能。

傾天用障眼法給了他一具假的屍體,讓他放棄希望,可他還是無法死心。

來崖底冒險,是他能走的最後一步,帶著他全部的希望。

可他的希望斬斷於此。

沒有任何妻子的痕跡,那個總是會溫柔看著他,喊他夫君,為他沐劍整冠的姑娘,是真的死了,再也看不見了。

這都怪他。

若非他傷了她的心,她不會想要離開,也就不會出事。

早知會是那個結果,也許他不會死不松口,他會放她離開,只要她安全。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在這裏找到了舊神的靈獸,給女兒未來尋到了一個指望。

只剩下半個元神殘軀的薛琮從這裏出去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所以在後面需要選擇時,更要犧牲自己幫秦江月爭取時間離開。

他已經是個半死人,神魂被吞噬留在這裏一半,寄生在不滅魔族的種子裏,肮臟,卑賤,不堪。

這樣的他根本不配活著。

如果不是為了薛寧,他真的堅持不到今日。

“我能不能,再看她一眼?”

薛琮元神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陰森的古神遺跡裏,他失神地凝望女兒靠坐的位置,可秦江月並未讓開。

“……即便如此,她也不願再讓我見最後一面嗎?”

薛琮不覺得自己和秦江月之間有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很清楚他不允這件事是因為薛寧。

他面色衰敗,風吹動他青色的衣袂,正打算放棄,就聽秦江月開口。

“還有些事我不曾告知你,你知道之後,再想是否有資格見她最後一面。”

薛琮怔住,隱有不祥之感。

秦江月這次將江暮晚當年並未死去,與傾天生了什麽糾葛,在謫仙島又如何選擇,說了什麽話,選擇了什麽結局,都告訴了薛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