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謝衡之似乎早料到了虞禾會這麽想, 他的反應很平靜,只是忽然又低下頭,落下一個溫吞又不容抗拒的吻。

他的親吻像是在細致地研磨著什麽, 更像是一種緩慢又強硬的侵略。

一吻過後,他放開虞禾,感受著她狂亂的心跳和喘息聲。

“熟悉嗎?”謝衡之問她。

虞禾不應聲, 他也不惱,繼續道:“你與謝筠共度的一切, 也是與我的過去, 我與他,始終都是一個人, 無論是那些記憶, 還是每一次的歡好,都是我。”

謝衡之的手指輕輕按在她的唇邊。

“不一樣的……就算是一個人,也不一樣……”虞禾也忽然執拗了起來, 不願意接受謝衡之的話。

無論在棲雲仙府受了多少委屈,被謝衡之如何冷漠地對待,她也始終認為那不是謝筠。謝筠與她的故事, 早在落魄草的蠱毒被解開後畫上了句號。

就算留有遺憾, 於她而言,也是一段足夠美好, 可以在余後的人生反復回望的記憶。

倘若謝衡之也是謝筠,他所做的一切,也等同謝筠所做的一切。

那她與謝筠的結局, 就再也稱不上什麽美滿。

虞禾感覺自己就像是吃了一盤美味的菜, 吃完配菜已經滿足了,再往後發現菜漸漸不合口, 想要停下來,卻有人要按著她把整盤菜吃完。

“並無不同,是你不願承認,我一直都是他。”

虞禾知道謝衡之說的沒什麽錯,但她就是不願意這麽想。

“你什麽時候認出我的?”

“在瑤山,三秋競魁。”

山洞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似乎停了。

謝衡之攬著虞禾起身,洞口處的風很涼,他攏了攏虞禾散亂的衣襟。

“此處是疆黎,我們一起來過,還記得嗎?”

虞禾還是不吭聲,謝衡之知道她記得。

婆羅山雖嫻靜,到底是深山,日子久了也會無趣。很長一段時間,虞禾都被謝衡之帶著四處遊歷,短短十年,見慣了許多不同的風土人情。

疆黎多異族,遍地蛇蟲毒草,烏山魔母玉玲瑯的地界也位於疆黎。

“正因為我是謝筠,才能一眼認出你,即便相隔五十年,我也會找到你。”

謝衡之牽著虞禾的手,看著逐漸轉明的天色。

虞禾就站在他身邊,不是幻像,也不是夢,有呼吸,也有體溫,連性格都是同樣。

他已經等了許久。

修士到了一定境界後,通常就不會再做夢,所以連夢到虞禾都顯得奢侈。即便是入魔後,夢到她也很少。

在徹底叛出正道以前,他曾屢次回到婆羅山,就靠在婆羅曇下,聽山風拂過枝葉,木牌撞在一起的嘩啦聲,就好像是她在耳邊輕語。

為什麽會走到後來的地步,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正是行差步錯,最後一回首,竟然已經無法挽回。

無法挽回,他便繼續往前走,換一種方式。

所以他放任自己入魔,開始搜尋傳聞中的起死回生。

他找了太多的方式,再荒誕的都嘗試過,無一不失敗。後來翻遍典籍,大致查出了一個法子,或許能起效,只是需要前往魔域。

魔域封印千年,早就無人前往。

好在這封印歷經千年,早就不如往昔堅固。

他強奪保留在棲雲仙府的聖人法器,不惜叛出仙門,以聖人遺骨化作的法器去毀壞封印,終於找到一絲裂縫。

他奄奄一息,身上的血好似都流盡了,與尚善強撐著一口氣進入魔域。

魔域險惡,非常人能往。

那二十來年裏,他受的傷遠比他在棲雲仙府之時要多得多。

骨頭被打碎,重新接起來,血肉都被魔氣重新塑造。

無數魔族死在他手下,他也曾險些喪命,但是在見到虞禾之前,他還不能輕易死去。

謝衡之煉化了很多魔族,以至於他的身軀,早已不同於尋常凡人修士。曾經熟悉的仙門術法,也無法再用這具魔軀使出,算是徹底斷了回頭的路。

從魔域出去,遠比進入魔域更難。

他在魔域中花費了十年的時間,找到了復生陣法至關重要的東西,剩余的時間都在試圖離開魔域。

即便離開魔域後,復生之法也不斷失敗。

他從來沒有如此受挫過,這順風順水的人生,在遇上虞禾後,終於一切都走向了無法掌控。

婆羅山被他設下了迷障,成了常人無法到達的地界。每一次失敗,他都會回到婆羅山,在他們的故居養傷,去山頂看已經長得很高大的婆羅曇。

那些木牌被風化,已經漸漸腐朽碎裂,上面的字也早就模糊不清。

但每一塊寫著什麽,他都記得很清楚。

也是在虞禾死後,他才發現,原來他記得虞禾的每一個習慣,甚至是能回想起她在每一時刻的神態。

——

虞禾眉頭緊皺,她一點也不記得自己在三秋競魁上有露出過什麽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