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虞禾見到來人, 先是心安,而後想起什麽,又往後退了兩步, 將手中銹劍握得更緊。

她不確定這會不會又是幻術,禁地之中的魔物千奇百怪,不是爪牙帶毒便是能惑人心智, 萬一這又是假的呢?謝衡之怎麽會來救她,他應該不會管她才對。

謝衡之見到虞禾的反應, 眉梢輕蹙, 喚了她一聲。“虞禾。”

身後有魔物的尖嘯聲傳來,她正要回身殺去, 卻有一道劍光快她一步, 直沖著洞窟深處去了,尖嘯聲戛然而止,那魔物連根毛都沒來得及露出來, 便被誅殺在了黑暗之中。

“虞禾”,他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跟我回去,你的傷勢太重。”

虞禾的衣裙破碎不堪, 被血和灰塵浸染, 已經看不出原貌。一眼望去,渾身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 露在外的大半只胳膊生生被咬出一個坑……

謝衡之不知道為何,是逼仄而魔氣沖天的環境,還是面前人的沉默不語, 讓他心底竟浮出一絲煩躁, 甚至稱得上惱火。

虞禾轉過身,打量著眼前的人, 依然沒有動作。

“你好像是真的謝衡之。”

他皺眉。“你中過幻術了?”

虞禾並沒有因為眼前人真的是謝衡之而變得愉悅,她的眼神反而更失望了,雙眸就那麽大睜著,瑩亮又委屈的眼睛裏,像是有眼淚要從中冒出來。

為什麽……會露出這種表情?

謝衡之讀得懂虞禾很多眼神,即便他不用刻意去思索,也能如本能般理解她的意思。但這樣的虞禾他不曾見過,也無法窺見她心底是什麽情緒。

虞禾只是覺得自己之前太傻了,即便她在盡力控制著不去想謝衡之,不去接近他,依然會忍不住在心底保留一絲希望,盼著他心底還記掛著十年夫妻的情分。人常說日久生情,他們夫妻共度十年,真的能說不在乎便不在乎嗎?

“看來是真的。”是真的謝衡之,是真的不在乎。

虞禾方才有那麽一刻,真的寧願眼前的謝衡之只是幻術。

要不然,她該怎麽讓自己好受點。

從前她只是輕微腹痛,多咳了兩聲,他就關心不已記掛著要給她調理身體。而現如今她一身是血,遍體鱗傷地站在謝衡之面前,他也只是輕輕皺了下眉。

她視為珍寶的十年,對他來說卻短暫而虛幻,與他漫長的修道之路相比,如同一滴水落入汪洋,如此不值一提,只能泛起一絲微弱的漣漪,迅速便無影無痕。

“先離開此地。”

謝衡之說完,帶著虞禾從洞中走了出去。

在日光下虞禾的傷勢看得更清楚了,也顯得更為可怖,她腳上的兩只鞋子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你為什麽會來找我?”“你為何會在禁地?”

二人異口同聲地發問後,又同時沉默了下去。

謝衡之先打破沉默,回答她的疑問:“悔過峰的門人去萍香山尋你的蹤跡,適逢我與陸萍香議事,他托付我來清靜谷尋你。”

虞禾聽到這個解釋,心道也難怪,要不然謝衡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主動與她扯上什麽關系的。

“我來清靜谷找琉璃冰蘭,被洞裏成精的樹藤纏上,當時是師清靈救了我。她出來以後,發現自己的簪子落在裏面了,她說那是她母親的遺物……”虞禾的一番話聽上去十分離奇,生硬得像是推卸責任一般。她也不管謝衡之是否相信,只是要把實話說出來。

虞禾說完,發現謝衡之面色微沉,眼神略顯凝重地盯著她。

她嗓子微啞,同樣冷著臉說:“我該說的都說了,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謝衡之朝她走來,忽然擡起一只手,溫熱的食指輕點在她額心。

“你做什麽?”虞禾只覺莫名其妙,正要往後退,雙腳卻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樣動彈不得。

“方才洞中魔氣太盛,我不好斷下結論,此刻才確定,這股魔氣的根源是你。” 他說完後,虞禾忽覺額心針紮似的痛,身上似是有一股力量被抽走。原本在洞中積累的躁郁憤怒,廝殺時嗜血的沖動,似乎都隨之淡去。

他似乎看出了虞禾的疑問,解釋道:“你的八脈被魔氣強行沖開,以你如今的修為無法壓制,會為你惹出麻煩。”

虞禾立刻便明白是尚善的傑作,他真是說話只講好的不講壞的,絲毫沒有說過替她打開靈脈是用魔氣強行對沖。魔氣對於修士而言,一旦沾染上,不及時拔除幹凈,魔氣便會不斷滋生,損人道修行不說還損人心性。

“謝謝你幫我。”

“你與魔族達成了什麽交易?”謝衡之收回手,見到虞禾頰邊亂發散落,手指下意識要去撥弄,卻又及時克制住了,只輕輕一顫便立刻收回,沒有被她察覺。

她也沒想到僅僅是一縷魔氣,竟能讓謝衡之猜到這種事。

她不清楚這種事說出來會有什麽後果,但似乎不說,給她引來的麻煩同樣不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