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虞禾疼到有些意識不清了, 她的骨頭似乎已經錯位,有的地方被咬去一大塊肉,幾乎可以看見森森白骨, 原本鵝黃的衣裙早已被血染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憑借著什麽力氣在還擊,如今停下戰鬥才意識到已經痛到無法忍受,稍微一動便痛到渾身發抖。

虞禾牙齒情不自禁地打顫, 眼前一陣陣發黑,身上的傷口仍在流血。

黑蛟湊近了聽她微弱的聲音, 才聽清她一直在說疼, 口中時而喚著媽媽,時而又是另一個姓謝的人名, 但氣息越來越弱, 最後幾乎只是唇瓣輕動,再發不出聲音。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活人了,要是這個人也死掉, 又沒有人跟他說話了。

黑蛟煩躁不已,化出人形朝著虞禾輸了一股靈氣,為她止了血, 這才讓她緩過來了些。

虞禾在地上躺了許久, 微弱的呼吸趨漸正常,她疼得不想動, 只聽頭頂有個聲音提醒她:“你中了很多毒,為什麽沒死。”

因為她自從知道血度母那麽有用,就把它串起來掛在脖頸上, 以備不時之需, 只是沒想到她血度母護身,還是中了幻術。

虞禾緩緩撐起身, 終於看清面前的少年。

他長著一張秀氣又漂亮的臉,黑發又長又亂一直蜿蜒到地面。第一眼看上去會下意識覺得他很文弱,任誰也想不到他就是那只張嘴能吞下一張大桌的黑蛟化成。

最重要的是——

他沒穿衣服。

虞禾本來有很多話想問,在看到他這副模樣後,千百個疑惑,都化為一句:“你怎麽光著身子?”

“我一直都光著身子。”

她被這話噎了一下,只好啞聲道:“化成人形都要穿衣裳的……”

“不愛穿。”他坦蕩道。

虞禾只好默默將眼睛撇開,問道:“我叫虞禾,你是魔族嗎?為什麽會救我?”

“我的名字……”他想了想,似乎是已經記不起來了,於是指著一個方向,說道:“在那兒。”

虞禾朝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岸邊不遠處還有一具枯朽的骨架,骨架身後的墻壁上刻著尚善二字。

“尚善……”她呢喃出聲。

“對,就是這個名字。”少年臉上浮現出悵然。“那個和尚死了以後,就沒人這麽叫過我了。”

虞禾倚著墻壁,不禁覺得奇怪。一個魔族,竟然取了尚善這種名字,而且似乎沒有要殺她的意思。她見過的魔無一不是手段殘忍,瘋狂嗜血,眼前就有一只龐大的黑蛟,她卻不曾察覺到他身上的魔氣。

“外面過去多久了?”尚善問她。

“你是何時被困此地?”虞禾反問道。

尚善凝神想了想,說:“那個時候正是魔族主君與仙門百家死戰,我被一個厲害的女人封在這裏,後來有個老和尚也掉進來,告訴我魔族敗了,被趕入天墟和邽州封印起來,再後來老和尚死了,我沒東西吃,也沒人能說話,就一直睡覺,好像睡了很久……”

天墟和邽州,是魔域從前的名字,但那已經是兩千多年前的事了。

虞禾微張著嘴,有些震驚地看著尚善,然而看到他裸著身體,又把嘴閉上再次將目光移開。

“已經過去兩千多年了。”

尚善瞪大眼,表情逐漸從驚愕轉為憤怒,猛地站起身就罵了起來,他斷斷續續地罵了很多人,虞禾甚至從中聽到了棲雲仙府開山祖師,以及那位千年前的劍仙付須臾的名字。

虞禾甚至有些擔心尚善會不會一氣之下遷怒於她,兩千多年道行的魔族,一只手就能把她拍死。

“我要殺了他們,一定要殺了他們……”

虞禾聽他咬牙切齒地碎碎念,忍不住提醒:“那些人許久以前便仙逝了。”

修士只是長生,並非不死,那些人或是死在與魔族的交手中,或是修煉時出了岔子,再有便是壽元耗盡,兩千多年,人間已經是滄海桑田。

尚善忽然安靜了下來,沉默地坐下,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虞禾不知道是不是該安撫他兩句的時候,就聽見他幽幽地嘆了口氣,說:“好餓……”

那個女修說好會放它離開,卻讓他在這兒被困了數千年,這裏的石壁都被被法陣封印,他打不破,也不能上去吃東西,魔氣被抽走用來修補地脈,他餓到沒有力氣,只能化為原形一直睡覺。

“那你為什麽不吃我?”虞禾雖然害怕,還是忍不住問。

“吃了你就沒人跟我說話了。”上面都是些靈智未開的蠢類,尚善不想再陷入無聊的沉睡。

虞禾靠在墻上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來什麽,擡起血肉模糊的手臂在懷裏掏出一個東西。

她將被血浸透的油紙拆開,裏面的桂花糕也染紅了大半。那是她為防意外帶在身上的吃食,哪想到會遇上這麽一遭。

尚善好奇道;“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