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劍宗的傳奇人物消失十年終於找回來,一行人個個心情激動,連薛琨都覺得有幾分不真切,扭頭看了謝衡之好幾次。唯有謝衡之自己,一副波瀾不興的面色,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沒有消失十年,也沒有中蠱後與人相戀成婚。

見他太過淡然,同行之人中也有人心情復雜。

修道之人,最忌諱的就是沉溺紅塵俗流,斬斷私情是最好,然而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從前他們聽聞,謝衡之就是這種人。

當真是人如其劍,鋒銳無雙,清醒得可怕。

幾個弟子是薛琨的門徒,都用上了禁言誓,也不怕他們冒著經脈寸斷的風險將此事透露出去。只是他對虞禾仍有幾分不放心,試探道:“若她日後反悔,對你糾纏不休,或是將此事宣揚出去,毀了你修行的清靜……要不我還是上公儀老頭那邊求個藥,讓她把這些都忘幹凈,省得日後出差錯。”

“師叔不必為我行此極端。”謝衡之想到臨走前最後見到的背影,不自覺斂起眉,沉聲道:“虞姑娘品性良善,並非背信棄諾之人。”

既然謝衡之都這麽說了,薛琨也不好再去為難虞禾,只是瞥了眼身旁人一如從前的眉眼,忍不住在心底感嘆,還真是天意弄人。

——

虞禾還是第一回 感覺婆羅山的夜晚原來這麽孤寂,外面又黑又冷,屋子裏只剩她一個人,她在屋子裏坐了一下午,也想了一下午。

腦子裏冒出來的東西又多又雜,心口卻感覺空蕩蕩的。

一直到半夜餓了,免不了又想起謝筠。

謝筠是修道人,以他的修為,一日三餐早就是可有可無,因此他早戒了口腹之欲。只是虞禾修為不高,又沒他那樣的境界,於是他執劍的手便甘心握了十年菜刀。

這一次被棲雲仙府的人找上門來,也是因為替她去城裏買桂花糕,好巧不巧遇上了昔日仇敵。謝衡之名震天下,他的佩劍同樣受人矚目,虞禾不曾見過他在人前出劍的模樣。此回定是遇上了強敵,而對方正好在與棲雲仙府的人纏鬥。謝衡之一邊應付對方,一邊顧忌著不能鬧出太大動靜引來仙府的人注意。為了不連累虞禾,中途還要將人引到其他地界,順帶抹去破妄的劍氣不被察覺,最終因分心太過負傷不說,仍是被薛琨察覺到細微劍氣,一路追蹤至此。

虞禾坐在小桌前,小心翼翼拆開了那包引出事端的桂花糕。

謝衡之身上流了那麽多血,可桂花糕還是幹幹凈凈的,一點都沒沾到。

她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默不作聲地拈起桂花糕往嘴裏送,一口水都沒喝,將一整包吃得幹幹凈凈。

“落魄草……”虞禾幹啞著嗓子,喃喃自語。

中落魄草的人分明是謝衡之,怎麽最後失魂落魄的人是她。

婆羅山只是一個無名的小山頭,連這個名字都是因為虞禾在山頂發現了一棵婆羅曇樹,為此才取了這個名字。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這座山一直沒有人居住,偶爾才有幾個附近村鎮的百姓上山打獵挖點野菜。通常十天半個月也見不到什麽人,平日裏謝筠都是帶著她出去遊玩,她從來沒覺得住在這裏會孤單。

只是這一回只剩下虞禾自己,她才發覺原來這座山寂寥得可怕,連夜晚都好像比從前漫長了許多。

不知坐到了幾時,虞禾才上榻裹著被褥沉沉睡去。再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她習慣性去摸身側的位置,只摸到一手冰涼,下意識開口,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謝筠”。

話一出口,她立刻僵住了,而後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作。

“都給忘了,哪兒還有什麽謝筠……”,她頗為幽怨地長嘆了一口氣,動作緩慢地掀開被褥起身下榻。

突然變成一個人,虞禾已經無奈接受了這個事實,卻做不到迅速適應。從前被照顧習慣了,現在什麽都要自己來,更讓她意識到自己是個十足的廢柴。

在穿書之前她連碗都不怎麽洗過,除了剛穿過來被那個酒鬼獵戶揍了一年多,被當個牛馬一樣使喚,後來就不曾受過什麽委屈。所以就算她已經是築基成功的修士了,依然是頭腦簡單,四肢也簡單。

蹲在灶門前半個時辰還沒把火生起來,虞禾終於嘆著氣起身,決定離開這個傷心地四處走走,也免得她時不時觸景傷情。

至少謝衡之留下了很多金銀珍寶,足夠她隨意揮霍。實在不成她就換個喜歡的地方住,世上哪有什麽忘不了的人,時間久了總能拋在腦後。

臨走前,虞禾上山去看了眼婆羅曇,

正是婆羅曇盛放的季節,瑩白的花瓣中央點綴著墨似的花蕊,連枝葉都是通體漆黑。她第一次見到這種花的時候,謝筠告訴她,這是來自遠方佛門聖地的奇花,那裏的百姓會對著婆羅曇祈福。於是她也把刻著心願的木牌掛在樹上,而願望也都前前後後地靈驗了,只是她也知曉,並非是神樹有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