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014

左臂上的割傷傳來無比尖銳的刺痛,她忍不住嘶地一聲抽了口涼氣。

這一下疼痛難忍。

桑離懷疑是綁帶纏繞的時間太長,或是輕微感染也說不定。她背對寂珩玉拆開綁帶,長久的捆綁讓傷口不過血脈,顏色比最開始時更青紫一些。

好消息就是傷口沒有流膿,看起來沒有感染的跡象。

也許就是剛才的動作太大,不小心牽扯到了。

“你在磨蹭什麽?”寂珩玉停下來催促。

“沒什麽。”她丟掉那條綁帶,沒有把這件事再放在心上,提起那件包裹繼續往裏面探索。

兩人漫無目的地走進前方走廊,墻壁繪著色澤鮮明,栩栩如生的市井繁華。

近三十尺長的廊壁,繪制了數量龐大的動物,街巷,樓城,茶房,小橋流水還有江湖河川,走卒販夫穿行其中,富家小姐結伴賞花,完全是一幅喜氣融融的人間盛景。

壁畫盡頭有刻字,字類甲骨文,隱約能認出幾個來——

萬水郡都。

許是這座王城的名字。

兩人行至第三條走廊。

壁畫內容與上一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片漆黑從頭蜿蜒至尾,血紅如圓月的巨大旋渦占據整張壁畫的一半,城鎮塌泄,嬰兒哭啼,所有人都在這場浩劫中逃竄。

桑離忽然意識到,壁畫所繪的是一段歷史,屬於這個世界的歷史。

到第四張壁畫,人間已形成一座地獄。

屍橫大地,餓殍遍野,死去的人重新活了過來,他們成為了……

桑離後退兩步,不敢置信地望著壁畫上的怪物。

形若蜥蜴,一雙豎瞳,火焰所制成的鎧甲戰衣。

“他們原本……就都是人。”

桑離喃喃自語。

是帝啟強行引開的天門,才讓他們失去神志,變成了一個個怪物,跨越天門去另一個世界掠奪。

或許不能用掠奪來形容。

他們是想尋找一片土地,新的土地。

她不禁看向寂珩玉,對方神色平靜,未被這畫面撼動絲毫,桑離張了張嘴:“你們是知道的嗎?”

寂珩玉的目光快速從壁畫上掠過,折身繼續向前:“帝啟所做之事本就有違天行,被他打破秩序的世界已形成混沌地獄,無法復原。”

這也是為什麽有魔物源源不斷湧進九靈界。

天門毀滅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城,幸運者會隨著災厄一同覆滅;不幸者會化作失去本性的魔物。而尋找新凈土是他們唯一的生路,即便闖入天門是死路一條,它們也仍要如此。

他用平淺的語調訴說了一件悲事。

桑離內心忽然泛起沉重。

她又想起那只死去的鏡魔,他的眼睛傾訴著恨意,為了復仇,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帝啟的一意孤行讓整個九靈界都生靈塗炭,更拖著其他無辜的時空走向末路。

可他們本來就是沒有錯的。

這一切災厄本來就是他們不該承受的。

她心裏面難受,悶悶沉沉走著,也不想去看那壁畫了。

許是事實帶來的打擊巨大,桑離越走越沒勁兒。

腦門有點燙,眼前有點暈,也不知道是不是發燒了。

正想和寂珩玉說就地歇會兒,就見他在角落處停了步伐。

桑離強撐著跟過去,“怎麽了?”

她順著寂珩玉的視線看過去。

角落裏坐在另一具白骨,從衣裳來看應該是一名女性。她的手裏拽著一塊肮臟的青布。

桑離吞了口唾沫,剛才那具男骨頭給她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傷痕,如今再看到骨頭架子都渾身發酥。

不過……

女孩子就算變成骨架子也應該比男的善良吧?

想到這兒,她勇氣又來了,靠近骨頭想將那塊布子從她手裏抽出來。

她抓得很緊,一直不松手。

桑離好言相勸:“你松松勁兒,別擔心,我是個好人。”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話語奏效,她竟真的松了手。

望著那哭骷髏頭那兩個黑黝黝的眼睛,桑離後背又是一陣發涼。

她強忍恐懼把青布攤開。

這是一封血書,字跡淩亂,筆畫不順,看得出來是生者在極其痛苦時寫下的。

[阿青:

如見此書,我已長眠。

我身中情蠱,萬般不由己。

比起貞潔,更不願與不愛之人捆合一生。

今陷囹圄,難以脫身,唯死字可化之。曾與你誓言相許,湘兒此生永不毀約,唯難赴約。

林湘兒絕筆。]

青布的另一面還寫著——

[若有人誤陷此處,可與辰時自玄武位逃離,切記,金烏為門,月相為鑰,如能脫離,懇將此信交於……]

後面就沒了。

想必是生命耗盡,連最重要的名字都沒來得及寫下。

桑離注意到白骨的腰間還帶了一塊玉佩。

準確來說是半塊。

她扯下玉佩,上面刻著小小的陸和青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