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Chapter 20

半小時後, 謝黎終於把年輕男人搬回了家。

她住的地方面積不大,不到二十平米,一個人的時候還好, 兩個人——尤其是年輕男人的身高明顯超過一米九時, 就顯得擁擠起來。

謝黎一只手攬住年輕男人的腰, 另一只手抓著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把他平放在自己的床上。淺黃色的床單立刻被鮮血浸透了。

她看也沒看床單一眼, 從床底拉出醫療箱, 開始處理年輕男人的傷口。

謝黎是一個典型的實用主義者, 買東西只會基於實際需要,而不是因為外形好看或追求時髦。

因此, 她準備了很多急救用品——繃帶、止血鉗、抗生素、消毒藥水、皮膚縫合器, 以及一台智能診斷儀,可以根據傷口的深淺和嚴重程度, 提供精準的治療方案。

謝黎戴上手套,先用生理鹽水沖洗了一下年輕男人的傷口,然後用鑷子夾出裏面的碎石, 最後用皮膚縫合器釘好傷口。

每次用皮膚縫合器,謝黎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這玩意兒外觀跟訂書機差不多, 皮膚釘也像訂書針一樣, 釘在鮮紅腫脹的傷口上,如同一排長長的不銹鋼蜈蚣,看上去恐怖而猙獰。

謝黎深吸一口氣,動作迅速而專業,盡量不讓年輕男人感到痛苦。

年輕男人應該是之前受傷太重了, 以至於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車撞了,還以為謝黎是救下他的好心人, 一直眼也不眨地望著她。

她捏住他的下巴,給他沖洗眼睛裏的血跡時,他也眼也不眨地望著她,目光專注而灼熱,看得她渾身像是有螞蟻在爬。

……算了,畢竟是她撞傷了他,在他恢復健康之前,她都會盡最大的努力照顧他。

處理完年輕男人的傷口,謝黎倒出一顆止痛藥。

她本想喂年輕男人吃下去,他卻突然撐起身,朝她湊了過來。

就像雛鳥看到母鳥銜來的食物,他低下頭,非常自覺地含住她手上的膠囊,然後喉結一滾,吞咽了下去。

謝黎:“……”

他無論是眼神還是動作,都帶著一種詭異卻純凈的親近感……不會是對她產生雛鳥情結了吧?

但他只是被車撞了,又不是失憶了,為什麽會產生雛鳥情結?

等等。

謝黎看著遍體鱗傷的年輕男人,內心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湊過去,扒開他的頭發。

年輕男人不僅沒有表現出抗拒,還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掌。

他的頭發濃密而堅硬,劃過她掌心時,激起一陣酥-麻的癢意。

她猜得沒錯,他的腦子果然受了重傷,上面有一道長長的、貫穿半個頭顱的可怖傷疤。

這下一切都說得通了,他應該是長期受到某一群人的欺淩,走投無路之下逃到馬路上,剛好被她撞傷。

由於頭部嚴重受傷,他的認知功能似乎出現了某種問題,誤以為是她救了他,所以才會那麽親近她,依賴她。

這時,年輕男人學著她的動作,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

謝黎按住他的手,想了想,遲疑地問道:“……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嗎?”

年輕男人搖頭。

“身上這些傷呢?”她問,“還記得它們是怎麽來的嗎?”

年輕男人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

謝黎眉頭微皺,思忖片刻,換上一副溫柔的口吻:“別害怕,說出他們的名字,我保證不會有人再欺負你。”

年輕男人看了看謝黎,又看向她的手,動了動手指,確保自己的手被她緊緊握在手中以後,才低聲開口說道:

“……我只記得,他們叫我雜種。”

“他們是誰?”

他的嗓音很啞:“不知道,我不能看他們的臉。”

“那以後要是碰見他們,你指給我看,好不好?”謝黎溫聲問道。

他搖了搖頭:“你找不到他們的。”

謝黎以為他在害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們不說這個了。已經很晚了,先睡覺吧。”

他卻沒有躺下去,始終緊緊地盯著她:“是你救了我,對嗎?”

“也是我撞了你。”

他像沒有聽見這句話一樣,目光純凈得可怕,充滿了全心全意的信賴之情:“……從來沒有人救我,你是第一個。”

謝黎最難抗拒這樣的目光。

她心情復雜地嘆了一口氣,按住他的肩膀,強行讓他躺下。

“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柔聲安慰道,“睡吧。有事叫我,我就在旁邊。”

說完,她起身準備離開,卻發現他還拉著她的手。

他的手指很長,指骨關節突出而分明,手背上卻爬滿了蚯蚓般醜陋的褐紅傷疤。

除了各種長且深的傷痕,還有密密麻麻的燙傷,似乎有人曾把他當作人形的煙灰缸。

謝黎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年輕男人誤會了她的表情,以為她不想被拉手,一時間拉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