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097
年宴還沒開始, 便草草結束。群臣憋了一肚子的話卻不敢在宮裏議論,紛紛快步離宮。
施雲琳是跟著靖勇王進宮的,可離宮的時候松之匆匆迎上來說靖勇王有事, 讓施雲琳乘著他的馬車先回王府。
宿羽擠過人群,走到施雲琳身邊, 登上了她的車內。待離宮有段距離了, 宿羽才一臉興奮地將事情來龍去脈講給施雲琳。
“……沒想到竟真是他幹的。”宿羽十分感慨。他說了好些話, 才去瞧施雲琳臉色,見她臉色平靜,一點也沒有高興之意。宿羽不由有些意外。
如今如了願,宮裏亂了起來。亓帝必然沒有心力管戰場上的事情,給亓山狼行了很大的方便。這樣難道不值得高興嗎?夫人的表現實在太沉穩。
宿羽忍不住問:“夫人,難道您早知道齊嘉辰做了些什麽?”
他這樣問出來,自己都覺得荒謬。施雲琳湘國公主的身份, 使得她在亓京謹小慎微, 大門不出無人可用,她怎麽可能有那本事?
施雲琳這才收了收心神。能夠做成這件事, 她心裏也歡喜, 若是往常必定高興得不得了。只是此刻她心裏亂糟糟的, 都是亓山狼身世的事情,沒有心力去高興。
聽得宿羽此言, 她才道:“我剛被擄走的時候還有些知覺, 隱約聽見有人問靖安王到哪了, 不過並不確定。後來那件事情發生不久,靖安王便奉命押送糧草去前線。身在帝王家, 奪權見多了,難免將這兩件事聯系起來。多了些猜測。”
施雲琳解釋完, 忽然嘆了口氣。
宿羽早覺得施雲琳心事重重,他略思索,問:“夫人是擔心大將軍,還是有什麽棘手事?不知在下可能做些什麽?”
亓山狼若當真是賀蘭人、是皇貴妃的骨血,那必然要掀起巨浪。她不敢草率,不敢在亓山狼知曉之前讓旁人知曉。在這一刻,她甚至連宿羽也不敢輕信。
“有些擔心罷了。”施雲琳輕輕搖頭。她決定等,等皇貴妃那邊先有行動。
賀青宜一個人在梳妝台坐了很久,久到繁星撒到夜布上。她忽然起身,快步走出窈月樓。
一樓的兩個宮婢對視一眼,也不阻攔她,只默默跟在後面。
除夕夜,宮裏甬路上鋪著紅綢,檐下枝頭亦都懸著紅燈籠。賀青宜一身單薄白衣,瘦骨如柴的身軀在夜風裏仿佛隨時都能隨風消散而去。
賀青宜在寒風裏走了很久,去了皇祠。
齊英縱將皇祠建在賀人的白骨之上。皇祠之前的開闊的廣場曾是屠殺賀氏皇族之地。過去了這麽多年,賀青宜仍然記得族人的鮮血將白磚染成紅色,頭顱堆積成山的情景。
遠遠望著那片開闊之地,懼地駐足。
燈光將廣場照得大亮,早就不見鮮血,如今白磚路面幹幹凈凈了,好似從未有過罪惡。
一陣寒風吹來,吹起賀青宜單薄的廣袖衣擺,也吹動一陣陣鐵鏈之聲。
鐵鏈聲讓賀青宜回過神,她朝著聲音來處而去。
那是一把被鐵鏈鎖在地下的重刀。
那是她父皇的刀。
賀青宜奔過去,在重刀前摔倒,她手肘撐在地面往前挪,去抱那把被鎖住的重刀。
齊英縱下令殺無赦的時候,父皇率眾做最後的反抗。無數刀劍刺穿他的身體,他鮮血流盡戰到最後一刻。刀刃刺進磚縫,這把重刀支撐著他的身軀在最後一刻也不肯跪。
她好像又看見了父皇,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日。
賀青宜閉上眼睛,感受著眼淚在眼瞼裏翻滾。這麽多年了,她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就流盡,沒想到還能再落淚。
“爹爹,我不敢去查……”
她以為這一生也就這樣了,麻木又努力地活著。遙遠的那一年除夕,她便再也沒有希望。不知道“希望”是個什麽東西了。
賀青宜睜開眼睛,眼淚落在銹跡斑斑的刀身。
齊嘉恕聽說今日亓帝去了窈月樓,他一路趕過來,遠遠看見母親抱著那柄久刀垂淚。寒風也不善,惡意欺著母親,讓她在寒風中瑟縮。
齊嘉恕大步走過去,卻又在距離賀青宜三步的時候生生頓住腳步。
現在還好了些,他記得小時候他每次碰觸到母親,母親都會嘔吐。
那個時候身邊嬤嬤說皇貴妃身體不適。
後來他才明白,母親碰到他會生理性惡心。甚至母親親口告訴他,在懷他的時候,每一次胎動於她而言都是淩.辱。
“等天暖我啟程去封地,您和我一起走好不好?”齊嘉恕啞聲,“只要您願意跟我走,我就一定能帶您走。您要是不想見我,我不會打擾您以後的生活。”
涼風吹幹了賀青宜臉上的淚痕。好半晌,她才開口:“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