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回 薊州飄搖烽煙中(中)

李應這一下以口咬刀,倒不是平常練就的本事,純粹是隨機應變。

刀雖咬住,卻也震得牙齒生疼,只覺滿口牙都松了。

楊存中也不料他反應這般敏捷,不過他自家應變亦快,一刀不中,大斧直劈而下,李應不及吐出那刀,忙把槍去撥擋,兩個你來我往戰在一處。

不過三五合,二人各自心中有數:楊存中年方弱冠,所學斧法雖然高明,畢竟未臻純青境地,若是一個對一個,少則二三十合,多不多四五十合,李應必然大獲全勝。

可惜此時金宋聯軍伏擊在先,豈予李應這等機會?

郭藥師怒吼連連,拍馬早到,呼的一槍,惡狠狠直刺李應。

這廝是真正久經戰陣的,一身武藝強絕,當初鬼哭槍在手時,史文恭都險些折在他手,可見厲害,如今雖無鬼哭槍那般兇器,但是招數、力道、經驗,無不是上上之選。

若依李應武藝,本來未必弱似郭藥師,只是一來被伏在先,二來飛刀手段被克,三來楊存中也是勁敵,有這三般因由,頓時吃他二人殺得險象環生。

那邊張覺以一敵二,忽然死了個甄五臣,董小醜見狀嚇了一跳,張覺得理不饒人,全力爆發,一連數槍,虎虎風生,逼退董小醜,勒馬便要走路,苗傅、劉正彥齊聲喝道:“賊將哪裏去!”

雙雙搶出,一條槍、兩口刀,死死纏住張覺,董小醜亦怪叫連聲,自後追上來廝殺。

恰在這時,怨軍忽然歡聲大振,張覺心中一凜,下意識回頭,卻見榆關方向,火光沖天。

原來金人這一條計,存了必得之心,早令奚王霞末領本族奚兵兩萬,前來會同怨軍張令徽部,只聽得螺號二響,立刻揮軍攻城。

張覺的平營軍雖然練得不錯,然而營州失守在先,主將中伏在後,城中兩萬兵馬,去了七成有余,此刻聽得關後殺聲震天,再看關前怨軍、奚兵,不要命一般猛攻——

余下這五千守軍也是爹生娘養、肉體凡胎,怎不驚惶失措?

金兵也是準備充足,後面亂箭齊發,前面不知多少雲梯,此起彼伏架上城頭。

這正是此消彼長,不多時刻,便有奚軍、怨軍滿面猙獰,搶上城墻來,守軍們驚呼大叫,奮力要把敵軍趕下。

廝殺正亂,怨軍大頭目張令徽,單手提了一條數十斤鐵錐,登梯上城,此人解了半身盔甲,露出滿是傷痕的精壯軀體,揮動鐵錐亂砸,一連砸殺二十余名守軍。

他這裏占住了數丈方圓,後面兵馬愈發湧上,那些守軍見他猙獰兇狠,恍如戰鬼,再無敢近前的,都駭然叫道:“守不住了,我們撤去匯合主將。”

杜興正在另一端廝殺,聞聽此言,一張醜臉氣得擰成一團,怪叫道:“一群廢物,我等奉令守關,人在關在,都給爺爺撒開些!”

這個“鬼臉兒”,右手提刀,左手執盾,早已殺得渾身血赤,此刻被膽怯守軍堵住去路,怒發如狂,將盾一揚,掀翻一片守軍,飛步直撲張令徽,口中嘶吼道:“無膽鼠輩自去逃命,有種男兒隨我殺賊!”

張令徽也殺得一身鮮血,見杜興高呼撲來,獰聲道:“倒是好漢!爺爺賞你一個痛快!”

說話間,奮力一錐砸去,杜興揚盾來迎,但聽嘭的一聲,盾牌砸得粉碎,底下一刀刺出,紮入張令徽大腿!

要知杜興的本事,原也尋常,張令徽卻是怨軍中有名悍將,本來這一鐵錐下來,杜興力道不及對方,必然要被震退跌出。

只是杜興方才已見他殺人如割草,兵器又沉重,心中曉得自己不是對手,遂存了拼命之意,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硬擋對方鐵錐,腳杆死死撐住不退,強行吃下對方力道,只震得盾碎臂折,只為換一個出刀機會。

劇痛瞬間傳遍全身,杜興卻是哼也不哼,右手狠狠將刀刺出。

這一刀不可謂不陰狠,只是張令徽武藝高明,雖然不及相避,卻擡腿擋下這刀。

杜興這一刀,本擬紮入敵將腹腔,大家以命換命,如今卻只傷得敵人大腿,頓時急紅了眼,竟然不管不顧,便要拔出刀來再殺,張令徽驚怒之余,哪裏還給他機會?鐵錐一揚,把杜興腦袋砸得粉碎。

“鬼臉兒”杜興,早年浪跡江湖,後來得遇李應賞識,遂把一腔忠心,都寄托在李應身上,兩個亦主仆亦兄弟,不離不棄,如今亦為李應戰死沙場。

有詩證曰:

鬼臉森森人盡怕,赤心耿耿世同欽。

男兒重義輕容貌,一諾許出抵萬金!

張令徽殺了杜興,守軍大潰,這時奚王霞末也自上了城,望著張令徽正拔自家大腿上的刀,驚道:“啊呀,張將軍受傷了麽?”

張令徽齜牙咧嘴道:“不想遇上個硬漢!”扭頭對親信道:“打完了仗,把這廝好生葬了,這等好漢難得,莫使他暴露骸骨。”親信連忙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