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回 此身已在地獄裏(第2/3頁)

趙明誠此時,橫在史文恭鞍上,真正是肝膽俱裂,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大張著口,發出無意義的怪叫。

他這個視角,當真妙到極處,眼見對面契丹騎士,臉上流著熱汗,滿臉猙獰沖來,雙方飛速接近,以至於幾乎能感受到對方戰馬的鼻息!至於馬蹄踏過,濺起的泥塵,更是看得清晰無比。

那騎士雙目瞪得幾乎裂開,高舉一口砍刀,野狼一般長嚎:“嗚哇哇哇呀呀呀!”趙明誠也不由跟著大叫:“媽媽哎哎哎哎呀!”

隨即一道勁風,從他腦後掠起,只聽“┗|`O′|┛嗷嗚吼吼吼~~”一聲詭異無比的怪嘯,一杆長槍仿佛憑空出現,惡狠狠紮入那騎士心窩。

趙明誠清清楚楚看見,n那人胸前甲鏡,先是微微一凹,隨即哢嚓一下碎裂,那槍頭伴著怪嘯,狠狠往裏一探,隨即抽出,留下碗口大的血肉窟窿——

飛濺的汙血、碎裂的骨頭,以及契丹騎士口中噴出的口涎、血沫,帶著腥氣、臭氣,劈頭蓋臉打在趙明誠的臉上、嘴裏。

噗通。

契丹騎士落馬,雙眼大睜,帶著絕望死意,盯住了趙明誠,口角一張一合,不斷湧出近乎黑色的血漿,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響。

趙明誠博學多才,恍惚聽出,這似乎是幽州一帶,契丹人世代相傳的小調。

他被嚇得閉上了嘴,隨即就察覺出嘴裏的異樣——滑膩膩的可能是血,硬邦邦的也許是骨頭渣子,軟軟有點嚼勁的,說不定是心臟的碎末……

哇的一聲,趙明誠海嘯山崩一般狂吐。

但才吐了兩口,怪嘯之聲又起,隨即不斷傳蕩耳邊,而一股一股的熱血,乃至形形色色的人體零件,也一陣一陣迎面打在他臉上、身上。

趙明誠此刻心智,半點不由自主,只是本能地嚎叫,又本能地嘔吐,在近乎永無止境的輪回裏,他內心深處僅有的一點清明,仿佛陡然弄明白了處境:是了!我已深陷地獄!刀山火海,惡鬼修羅!

那不斷在耳邊響起的怪嘯,便是地獄終日不息的陰風罷!

趙明誠漸漸不叫了,他愣愣看著前方。

看著一個個模樣不同、神態卻同樣猙獰瘋狂的契丹人,在一杆長槍的揮舞下,或是頭顱炸裂、或是咽喉紮穿、或是心口刺破……用諸般慘烈姿勢死在自己眼前。

地面飛快後退,把一雙雙不瞑目的眼,一具具抽搐的身體,不斷棄之背後。

只是那些絕望的眼神,那些顫動的皮肉,盡數深深刻入他的記憶,再難揮去。

不知何時,渾身灑遍血漿,仿佛從血海深處爬出的趙明誠,忽然嘴巴一咧,“哦哦哦、嚯嚯嚯”的怪笑起來。

他的左眼大睜,仿佛要看清下一個死在面前的人,究竟是怎樣的死法。右眼卻眯成一條線,仿佛被眼前的一切逼得不敢睜眼。

他的唇角一邊上揚,不斷發出嘻嘻嚯嚯的怪笑,一邊下垂,偶爾發出啊啊呀呀的驚呼。

這便讓他被血漿染遍的面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

雪骕骦已經變成了血骕骦,史文恭自老曹回身拔刀的瞬間,身先士卒沖鋒,馬不停蹄沖入遼軍,鬼哭槍縱橫開闔,直殺得人成血人、馬成紅馬。

不得不說,殘遼這些兵馬,一路連勝宋兵,又幾番逼退了鄭州金兵,便似鋼刀百煉,鋒銳已成。

於史文恭看來,在他所交手兵馬中,也僅僅輸了女真本族兵馬一籌,卻堪與怨軍精銳媲美。

殘遼十余萬兵馬,若都有這般戰力,足可橫掃宋境!史文恭心中想到——所幸漢家天下,尚有吾兄!尚有我等!

既有我等,當殺盡這些異族強兵!

史文恭於亂戰之中,恍然有悟,出招之際,漸漸愈發狠辣、陰毒,不留一絲余地於人,亦不留一絲余地於己。

這般殺法,本是武者大忌,所謂過剛亦折,便是其中道理。

然而史文恭身軀、武藝,千錘百煉,隱隱竟於絕境之中,走出一條別樣的生路來。

別人只看他槍勢越發兇狠,仿佛每一招都要同人以命換命,卻難以察覺他心若冰雪,長呼慢息,周身力道滾滾如江河,看似每一招都使老了招式,然而老陽生少陰,於一往無前之中,卻又隱藏一股常人難以察覺的回力。

只可惜今日大戰,並無丐幫高手在場,不然當能指出:咦!這廝槍法,怎麽同我們幫中一套絕學頗有相似處?若是丐幫幫主在此,則更能看得分明:呀!這不是亢龍有悔的悔麽?

史文恭一心沉浸去殺戮,倒是忘了鞍前還有個人兒——

這要賴雪骕骦過於給力!一般戰馬,豈能載了兩人還這般縱橫如龍?

汴梁城上,耶律淳等人眼睜睜望著幾陣石砲,打亂了自家兵馬節奏,隨即武植領本部三千人,悍然反沖,而他營中,又有七八千兵馬殺出,就在平地上相互絞殺成一團,都不由先驚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