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回 菊花綻處克名王

若論周通此人,原本武藝平平,便連“打虎將”李忠,也還勝他一籌。

後來投入老曹麾下,老曹也沒真個看在眼中,直到身陷曾頭市,任憑拷打也不曾折膝,始得老曹高看了一眼,特意搭橋,讓史文恭傳他武藝。

周通塊頭雄壯,力氣自然不小,若論天賦,倒也不凡,得了明師,長進不小,尤其後來娶了老婆後,狠下功夫苦練,日積月累下來,真才實學,卻也有了幾分,再非“昨日阿通”也。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武藝雖然大有長進,輕佻性子,總是未改。

菊花軍自李俊而下,都改了名號,要叫有心人難摸根底,他因及時救下解珍,一時得意,竟大剌剌把自家“賽霸王”名頭報出——

卻是渾然忘了當初在金國,他在完顏烏璐面前爭臉,把“小霸王”改做“賽霸王”,人盡皆知。

粘罕聽見一驚,當即棄了段三娘,翻身奔周通而來。

奔跑之際,忽然看見幾個金兵,把自家大兒屍首擡起,心頭一抽,止步驚呼:“設也馬!”

一聲名字喚出,兩行濁淚已滾滾而落,孤狼般慘嚎道:“是誰?是誰害死我的設也馬!”

周圍金兵忙指著:“大太子,害死真珠大王的,正是那個裹虎皮的南蠻。”

粘罕一眼掃去,解珍持刀而立,見他望來,高喝道:“這狗賊射死了我兄弟,合該死於我手,你要替他報仇,來啊來啊!”

周通大驚:“解寶哥哥折了?”

話音未落,眼眶已紅。

他因性子輕佻,又愛胡說,老曹麾下許多兄弟,都不大喜歡他,然而解珍、解寶兩個,卻同他處得極好。

這對獵戶兄弟,看似桀驁兇狠,其實秉性質樸。

平日裏話也不多,周通信口開河之時,別人往往不屑理會,唯他兩個,聽得津津有味。

有時周通嘴饞,央二人去弄些珍稀獵物來填口腹,兩個也都樂呵呵替他去辦。

此刻聽得解寶折了,周通心中不由大慟。

耳中只聽粘罕大罵:“低賤南蠻,你一萬條性命,也抵不得我兒一條!”

周通頓時狂怒,殺氣滿面,指著粘罕罵道:“女真狗奴,你闔族狗命,也抵不得我解寶哥哥一條頭發!子債父償,老狗奴拿命來!”

一提韁繩,青鬃馬仿佛察覺主人怒意,驕嘶一聲,撒開蹄子就往前沖。

周通口中大吼:“解珍哥哥,且待小弟取了這廝父子人頭心肝,來祭亡魂。”

手中畫戟如電,銀光所至,女真銳士,紛紛翻倒。

解珍縱在悲痛之際,也不由一驚:這兄弟的功夫,竟練到了這個境界!

粘罕見他蕩陣直入,也自一驚:我記得這廝武藝,和烏璐那妮子仿佛,如何變得這般厲害?

一時不敢小覷,也拿出了十二分精神,喝道:“都讓開!我自砸殺了此人。”

面前金兵,紛紛避讓,粘罕大踏步迎著奔馬沖去,眼見將及,忽然往地上一滾,肥碩身材,便似酒桶般向側面滾開,溜金棒擦著地面,蕩出一道黃光,直砸周通馬蹄。

這一招出乎眾人所料,誰也沒想到粘罕這等體型,竟能使出這般靈巧招數。

周通心中也是一驚,忙提韁繩,青鬃馬知心達意,霍然一躍,恰避開長棍掃蕩。

這一刻,粘罕酒桶般翻滾於地面,青鬃馬插翅般飛騰於半空,人馬交錯而過。

就在雙方錯身瞬間,周通忽然擰腰,攥定畫戟杆尾,兇狠搗出,直取粘罕背心!

四下金兵,齊聲驚呼,前後段三娘、解珍,眼神大亮。

若說粘罕這滾地一棍,已然足夠出人意料,那麽周通這回馬一戟,更可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粘罕翻滾之際,哪知生死劫來?他本要停下站起,忽聞眾人驚呼聲,心知不妙,順勢往前又翻一圈。

這一翻,恰好避開了背心要害。

只是背心雖然避開,偌大一個肥臀,卻是不合往上翻起,竟給背心擋了此災。

噗嗤一聲,那戟上尖頭,深入屁穴,順著戰馬前躍,粘罕滾翻的力道,就勢一拖,一朵血菊,綻放疆場。

粘罕長聲慘叫,撲翻在地掙紮難起,周圍金兵大驚,四下殺來,周通不敢久留,縱馬舞戟,往前殺出。

他此刻獨自陷在陣中,欲沖去和段三娘會師,不料眼見沖透重圍,城門之中,忽然一個丈余身高巨漢,戰車般沖殺出來。

此人不是別個,正是先前砸碎城門,慘遭活埋的斬著摩利之!

原來那些堵門之物,不止泥土,更有許多木石,因此雖將他埋住,卻留了許多空隙,半天不曾憋死,只是鬧得灰頭土臉,狼狽非常。

他沒頭沒腦沖出,一肚子惡氣正要發泄,忽見一員戰將耀武揚威,從自家陣中殺過,豈肯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