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回 殺人盈城烈焰飄

完顏宗峻見大火封了退路,心中大悔:方才不該往前,徑直退出,豈不穩妥?

這便是所謂“弱有弱敗、強有強亡”的道理了。

金國這些年同遼國交戰,遼國那些將領,許多都是鉆研過兵法的,各種計策,不知使了多少。

詐敗伏擊、截糧偷城,種種花樣可謂層出不窮。

這些計策,若是對上的是宋軍,或者便是鬥智之局——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你在第三層,我在大氣層……總之花團錦簇般熱鬧。

然而這般手段對付金國軍將,便似俏媚眼拋給瞎子看。

尤其是女真老兵,可謂毫無情趣,只有五個字:大力出奇跡。

你不是詐敗麽?好,我便把你殺成真敗。

伏兵出來了是吧?好,我便連伏兵一起打。

你斷我糧草是吧?好,我便去你營裏搶。

你偷我城是吧?好,我便正好關門打狗。

任你三十六計、孫子兵法響當當,女真勇氣光環一開上去直接剛。

似那後世滿酋野豬皮之著名戰略: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便是深得他家老祖的精神。

頻次造就習慣,習慣造就本能。

以力破巧,就是刻在金國絕大多數將領心中的本能。

故此發現兩面山坡上藏著伏兵,完顏宗峻下意識就是殺將出去,先將誘敵的追上,殺個幹凈,再一個回馬槍,把伏兵也殺個幹凈。

他麾下三百女真精銳,對上遼兵萬人大陣也敢沖突,何況一幹奚族的散兵遊勇?

卻不料等在外面的,不是想象中的伏兵,而是滿地的迷你陷馬坑。

這就沒趣了。

女真兵雖然不懼死戰,但更不喜歡被人當靶子。

眼見騎兵不能馳騁,難道拽開腿腳去追擊?

因此果斷撤退。

卻不料敵人直接以火封路!

“下馬!”完顏宗峻大喝:“殺上兩側、殺盡彼等。”

這風水溝兩側山坡,既然密布大小墳丘,自然非是峭壁。

坡度雖嫌大些,人尚可勉強攀爬,甚至馬術極強之人,縱馬上坡,亦未必不可。

女真兵當即下馬,長兵器都掛在得勝鉤上,各自抽刀,或是銅錘短斧這等近戰兵刃,氣勢洶洶往坡上便爬。

此前藏在墳後那些弓手,立刻又跳出來放箭,只是女真兵都著鎧甲,又無戰馬牽掛,愈發不在乎。

不多時,已有腳快的爬了一半,隨即一聲慘叫,翻身倒地,連連嘶喊:“獸夾、獸夾!”

這一聲叫,便似一個信號,十余聲慘叫緊隨而起。

完顏宗峻眼角一抽,不祥之感瞬間湧上。

這夥“奚人”,竟在坡上安置了無數捕獸夾,以浮土、草葉覆蓋,不踩上萬難看見。

女真兵的鎧甲能防箭矢,腳上的皮靴,卻豈能逃過獸夾上鋒利的鐵齒?

完顏宗峻狠狠望著坡上射箭的敵人,咬牙下令:“不必上坡了,把戰馬都留在此處,不曾帶傷的,隨我去殺散那夥奚人!”

他麾下三百女真,中箭的,摔翻的、踩了獸夾的,大約五六十人,盡數留下看守馬匹,都同他交待好了:若有敵人殺來,不必近戰,只顧把亂箭射去。

余下二百多人,都叫他步行出戰,親自領著殺出此溝,沿著地面蹤跡追去。

然而他這一番折折返返,哪裏再想追上?走了十余裏不見蹤跡,汗流浹背走回來時,都是一呆:戰馬半匹都無,連十余匹摔折腿的,都讓人拖了去。

所留下的,只有數十具被扒光的屍體,腦袋都被剁下,整整齊齊放在一旁。

完顏宗峻大叫一聲,望後便倒,卻是氣迷了心,一時暈倒不醒。

麾下兵將連忙救治,正慌亂間,只覺地面震動,連忙看去,卻是大將粘罕,奉了完顏斜也帥令,領兵一萬前來接應。

使人救醒宗峻,粘罕詢問了始末,殺氣騰騰道:“你中計也!若只百余個奚人,豈能短短時間,殺我六十余勇士?便是有傷在身,也萬難為之。此事絕不是小股奚人作亂,萬萬不可小覷,如今那夥人既捉不到……呵呵,幹脆便屠了永和縣,以儆效尤!”

永和縣乃是榆州屬縣,內中所居,九成都是奚人。

亦是燕山山脈中,離大定府最近的一個縣城。

此時三十余裏外,永和縣不遠處,段三娘、周通、聞達領數百豹騎狂奔而來。

李俊快步上前接著:“如何?”

聞達正色道:“幸不辱命!都殺絕了,如你所說,盡數剝甲割頭!不過那數十個殘兵,箭法卻都不凡,一個個舍死力戰,我等下馬同他步戰,也折了三十余人。”

段三娘嘆道:“女真兵真個兇狠,他有個摔斷了腿的,只一條腿支應,硬生生擋了老娘五六招,才被我轟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