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回 計中更有計策藏(上)

遼人心中大抵清楚,如今戰局,中京克破,幾為必然,長城之外大片國土,都將成為女真獵場。

南京的魏王、奚王們則更加悲觀——

若非如此,豈會不顧一切去打宋國?

比之南京諸王,屢敗屢戰的天祚帝終究堅強些,尚有禦敵長城之外的幻想,在居庸關布置了一萬勁卒,派遣左丞相幽西孛堇親自鎮守①。

孛堇者,部族之長也,本是女真詞匯,平時為孛堇,戰時則根據其麾下戰士多寡,稱為猛安或謀克,遼國亦以此稱擁有本族親兵的小族首領②。

莫看一萬人並不算多,卻都是皮室軍中虎、熊兩部的銳卒。

皮室於契丹語乃“金剛”之意,相當於遼皇的禦林軍,內以鷹、龍、鳳、虎、熊、鐵鴿子、鶻等兇禽猛獸為號,戰力不可小覷。

這一萬遼兵不說別的,單說和金人大小打了百十仗,屢屢大敗之下,活至如今,自然能耐不淺,也算是天祚帝最後能拿出手的牌面了。

何況居庸關雄絕天下,本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所在,若是平時駐兵,不過兩三千之數。

那幽西孛堇手下,又有四員悍將,頭一個統軍都監高六,第二個廣陵軍節度使左企弓,第三個諸軍都統虞仲文,第四個侍郎曹勇義。

題外閑敘一筆——

後世某校長有名句曰:“一寸山河一寸血”,便是抄襲左企弓的句子,原句為:“君王莫聽捐燕議,一寸山河一寸金。”

原本時空,金兵殺過長城,高六等奉表而降,獻幽州,仕於金,其時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欲踐前盟,還幽州於宋國,左企弓遂作此詩,力勸金太祖不可歸還幽州,金太祖不納。

書歸正傳。

卻說幽西孛堇等人,自履任居庸關以來,夙夜擔憂,只怕金人下了中京,將兵馬來攻打,不料金兵未至,“賊寇”先來。

這日夜間,昌平縣縣令派遣心腹,倉皇奔至關上,報稱占據幽順二州的西風軍,提十萬大軍殺來——

老曹故意紮下老大營盤,縣令根據規模推算,認為有五萬人馬,順口乘以二,報至居庸關。

幽西孛堇聽了大驚:“這些賊人,短短時間,如何恁般大弄?”

忙召眾將商榷對策,誰知幾人聽了,都是滿不在乎。

高六不屑道:“幽州守將無能,竟吃一夥賊寇打下雄城。然而賊寇畢竟還是賊寇,號稱十萬人馬,其實誰知幾何?且都是裹挾了百姓充冒大軍,能有何用?左丞相只消與我五百兵馬,必大敗賊軍、生擒賊酋而還。”

幽西孛堇聽他一說,也不由點頭,兵不在多而在精的道理,他當初隨駕征討女真,在護步達岡便有了極為深刻的認識。

以他麾下一萬熊虎,若要同金人較量,固然有所不足,對付初起的這夥賊寇,豈不是手拿把掐?

左企弓也道:“高統軍說得有理,況且我軍此前屢敗,士氣一直難振,恰好借這些賊兵的骨頭磨磨刀子,大殺一場、大勝一回,也讓兵卒們提一提心氣。”

幽西孛堇愈發覺得有理,連連點頭道:“兩位將軍說的都不錯,本人也是這般想來。不過五百人未免太少,我把關中兵馬,分出一半,由高、左、曹三位將軍率領,去對付賊兵,虞將軍隨我守城。”

當下議定,擂鼓聚兵,一番整頓,便把關門大開,五千遼軍滾滾而出,踏著夜色,往昌平趕赴。

夜間行兵,按理說該打火把才便利,然而這麽多人火把一打,便似火龍一般,數十裏外都能望見。

居庸關至昌平不過一二十裏,若是聲勢過於浩大,幾個遼將只怕將賊兵嚇跑,豈不平白沒了功勞?

幹脆便令眾軍一個扯著一個,深一腳淺一腳,摸黑趕路,想著反正也近,了不得摔幾個跟頭,爬也能爬到了。

屆時賊兵們不知虛實,冒冒失失來打城,這才一舉殺出,要多少功勞沒有?

這般跌跌撞撞走了十余裏,眼見要到昌平縣,忽然望見道路中間,影影綽綽立著一物,約摸一丈來高、四尺來寬,上面還有些白花花的,也看不清是個什麽。

高六見了好奇,喝停隊伍,令人點了火把,走到近前一照,赫然竟是一尊豎立的棺材!

棺材板上,白漆刷著六個大字:遼狗盡死於此!

高六跳下馬,大步上前,搶過火把,瞪起兩眼,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照著看了幾遍,發作道:“還不來個識字的看看,這上面到底寫了個啥!”

這時中軍的左企弓趕到,見遼兵們都簇擁在一團不走,眉頭一皺,下馬上前,他卻是個肚裏有墨水的,當下念道:“遼狗盡死於此!”

高六聽了大怒:“哇呀呀,敢罵我們是遼狗,捉了此人時,舌頭都給他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