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六回 宋浮舟蓬萊悟道(第2/3頁)

宋江此人,雖盡有可笑之處,但論起心腸,放在當今官場,便似冰雪月魄,自身本事,亦是不凡。

他是地主出身,又做了多年吏員,諸般農商政事,鄉情俗規,無所不曉,如今有了施展機會,恰似風來鵬飛舉——

官吏們服他政務練達、為人老道,又肯與人留余地,豪強們服他慷慨豪邁、手段奢遮、又不貪財好色,黎庶們服他和藹仁愛,平易近人,又知民間疾苦,因此上下圓融,樣樣事情都推進順遂,兩年不到,自蓬萊縣而及登州府,竟被他治理的一派繁盛景象。

老曹得知,也自稱奇,本以為若論才幹、智術,黃文炳尚在宋江之上,然而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黃文炳名正言順的一個知府,無論管軍治民,均是差了宋江老大一截。

曹操本是務實的人,自不會讓昔日成見左右,此刻誇贊宋江之語,著實由衷而發。

宋江聽在耳中,頓時一震,尤其“宰相”兩字,直是震耳欲聾,那份狂喜勁頭,便似一股暖流,打丹田裏往外這麽湧,頃刻間打通任督二脈,躥走周身。

這天地二橋一通,精神頓時大振,只覺得心中一派清明,早年讀過的聖賢書,一字字流過心田,頭腦中本來許多古板固執的定見,盡皆打破無蹤。

睜眼看去,只覺天地自然,萬物和諧,山清水秀,勃勃生機,忍不住嘻嘻一笑,整個人的氣勢都隨之一變,瞬間生出明悟,看清自家本心所在: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醇!

這時花榮喜滋滋跳下馬,抱起宋江道:“哥哥,想煞小弟也!小弟在梁山,聽過往客人都唱:‘包公去後長如夜,唯見登州天又青。’真正歡喜不勝,哥哥如此仁義,若真做了宰相,定能福澤萬民。”

宋江拍一拍花榮,搖頭笑道:“趙官家不會給我宰相坐,我雖粗通些政務,卻不會弄花石綱,除非武大哥做了官家,宋浮舟或有拜相之日也。”

說罷看向老曹,兩個眨了眨眼,對視大笑,正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宋江來接老曹,解珍、解寶、李俊、張順等都在隊中,見宋江敘完了禮,都爭相來拜老曹。

老曹這邊林沖花榮等,都是出使金國時舊識,再有秦明等,當初打宗澤時也曾交過手,此刻重逢,認識的互道情誼,不認識的相互引見,好不熱鬧。

卻是宋清笑道:“哥哥們作甚在此吹風?城中小弟早備下宴席,一邊喝酒,一邊談笑,豈不痛快?”

及至傍晚,眾人進城,宋江引到府中,須臾間酒宴擺上,老曹等人一看,不惟豐盛味美,更有滿滿人情!

如何見得便有人情?有詩為證——

美酒香茶沁果瓜,堆碟摞碗足堪誇:

山中走獸獐熊鹿,海底生鮮魚蟹蝦。

前者都由珍寶獵,後邊全仗李張抓。

顧家大嫂親烹就,兄弟紛紛笑似花。

兄弟相聚,美酒佳肴,大嚼大飲,不覺半酣。

宋江喝了幾杯急酒,黑臉裏直透出紅來,自己尋思片刻,喚人取個大樽來,滿滿斟了,雙手捧著,慢慢走到秦明面前,屈膝便跪,眾人登時都驚,都住了話頭看他。

秦明酒也喝的不少,正同顧大嫂、段三娘兩個女將,解說狼牙棒的妙用,正比劃到得意處,忽見宋江跪他,嚇了一跳,連凳子望後翻到,虧得身手好,忙不叠倒了兩步,穩住身形,皺起眉頭道:“宋兄,這是何意?”

宋江低著頭不肯擡起:“當年宋某為逼你落草,使計斷你後路,卻把你家娘子害死,如今每每思及,便是一身冷汗,實在是悔不當初!幾番想去梁山找你,同你說一句宋某錯了,認你打殺,卻知道你必然不肯,反顯得我有恃無恐不見誠心,因此遲遲不曾去得……”

說到這裏,緩緩擡起一張黑臉,滿臉都是黃豆大汗珠:“如今你要隨武大哥去打契丹,這是一等一的英雄事業……我若此時再不賠罪,卻又不知拖到何時。今日這一跪,是宋某向你亡妻請罪。”

他說得有些不清楚,眾人卻曉得意思,分明是覺得此去危險重重,生怕秦明有個好歹,再沒機會當面懺悔,卻怕說出口不吉利,因此含含糊糊。

秦明也沒料到宋江來這一出,板著臉,不見悲喜,呆呆立在宋江身前。

曹操皺皺眉頭,也不知該說什麽,難道勸秦明就此原諒宋江?

秦明自然可以原諒宋江,但卻不該是他這當哥哥的說出口,因此幹脆也不作聲,看他兩個行事。

滿堂寂靜。

過得片刻,花榮起身來,跪倒在宋江身邊,嘆道:“老秦,其實若細究起來,花榮也欠你這一跪。”

秦明和宋江沒甚交情,和花榮這個舅子卻是極為要好,連忙拉了他起來:“大舅哥,我知你心意,你且起來,秦某自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