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回 血戰清溪意氣驕(下)

“一起死罷!”

石寶厲聲嘶吼,五官扭曲,猙獰如鬼,眼神決絕兇狠,渾不顧頭頂刀鋒,那一口劈風刀,以無回之勢,直直刺向趙譚心窩。

趙譚眼角猛地一抽,背後寒毛盡皆直立。

他是個熱衷功名的人,近年恰得童貫賞識,自詡前程大好,眼見這反賊狗急跳墻,想要一命換一命,趙譚豈肯如他所願?

當下大叫一聲,扭腰縮胸,藉著側避之勢,盡力把刀一拖,刀面拍向石寶刀背——

這一下若拍中了,石寶自然空門大露,屆時順勢將刀一推,便取了對方性命,正是一記連消帶打的精妙招數。

這一刻,趙譚的注意力全在石寶那口刀上,不曾見得石寶眼中,忽然閃過一抹狡意。

石寶刺他這一刀,分明已是使老了招式,卻是不知如何,驀然斜斜上挑,恰以毫厘之隙,讓開拍落的大刀,順勢回抹,鋒銳的刀尖便似涼風一縷,輕輕自趙譚咽喉拂過。

你這一刺,竟是虛招?趙譚瞪直了眼,想要問出這句話來,發出的卻只有“嘶嘶”氣音。

他的神情變得古怪,把大刀一丟,雙手死死捂住頸子,片刻,血從一條條裏指縫裏流出。

方才那一刀,我應該斬下去的——

趙譚腦海閃過最後一個念頭,隨即天旋地轉,側身摔下馬去。

“不敢拼命,上什麽戰場!”

石寶看了一眼塵埃中的屍體,不屑冷笑。

看官聽說:所謂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石寶這一刺看似使老了招式,其實只是虛快,刀上力道只有三分,剩下七分力氣都在表情上,趙譚若肯同他拼命,這一刺穿透鎧甲,入肉至多一寸。

這種打法純屬賭博,但賭的卻不是概率,而是膽氣:你不怕,我就死,你怕了,你就死。

這便是戰陣上“敢死則生,欲生則死”的道理。

趙譚乃是軍中有名猛將,卻遭石寶一招秒殺,場中官兵,誰不失色?

石寶眼神睥睨,從官兵們臉上掃過:“南離元帥在此,誰來同我一戰?”

說罷一拍馬臀,那馬兒往前一躍,石寶單手握刀奮力揮掄,七八個步兵人頭同時飛起,血噴如泉,觀者無不膽寒,周圍數十人齊喊一聲,扭身就逃,頓時把自家陣型沖的大亂。

兩股南軍趁勢沖殺,裏應外合,官兵大潰,丟下數百具屍體,四散逃去。

衛亨飛步迎上前來,滿臉崇敬:“小弟久仰石帥‘南離神刀’大名,今日才知盛名無虛!這個姓趙的如此武功,石帥竟一招斬之,真個威震千軍!當年關公斬顏良,怕也不過如此。”

石寶收起狂野氣勢,搖頭嘆道:“只是取巧罷了,安敢妄比前賢?雖然敗了他這一隊,終究無補大局——且不要多說了,糾集起兵馬,同我去右營救人,然後殺出城去匯合聖公,擇機同他再戰。”

說罷下馬,割下趙譚人頭,做鈴鐺懸掛馬前。

兩下人馬合共五千余人,一鼓作氣殺到右營。

右營之中,“閃電手”徐白領著千余殘軍,縮在角落裏苦苦支撐,石寶不顧疲憊,當先沖鋒,大喝道:“南離元帥石寶在此,誰來戰我!”

攻打此處的乃是王稟所部,聽見石寶呼名邀戰,王稟頓時想起,此前杭州城下鬥將,此人錘打楊可世,卻被王舜臣射了一箭,心中暗忖:他雖勇悍,如今卻是帶傷出戰,老子怕他何來?

當下策馬奔出,便待迎戰——

兩馬照面,王稟猛可間望見趙譚人頭,齜牙咧嘴掛在他馬前,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這廝身上有傷,如何能殺趙譚?可見必有蹊蹺,我不可中了他計!

他是個穩重謹慎的人,最是不肯行險,不待近前,忽然一提韁繩,自斜刺裏沖了開去,口中大叫道:“石寶,你既有傷在身,王某勝之不武,待你來日傷愈,大家再分輸贏。”

他這舉動著實出人意表,石寶這般聰明人物,一時也不由發懵:他見過王稟出手,著實是個猛將,見他殺出,心中已生退意,不料對方竟然搶先走了!

王稟一退,宋軍跟著撤出,石寶也不攔阻,徑自同徐白會合,徐白氣喘籲籲道:“桓逸桓僉書,遭那王稟陣斬,幸得石帥虎威驚走了他,再遲片刻,小弟也自必死。”

石寶搖頭道:“此人走得蹊蹺,說不定是怕遭圍攻,去引大軍來廝殺,我等速走為宜。”

眾人兵合一處將打一家,浩蕩殺向北門,石寶帶著徐白、衛亨二將,親自在前頭開路,沿途南軍逃散兵馬,見他這裏人多勢眾,都來投奔。

及至北門時,石寶已聚起一萬余人,然而望見北門情形,眾人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北門上下,打起無數燈籠火把,照著遍地血染,四處屍橫,觀那些屍體服色,大約俱是欲從此處逃走的南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