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回 辛興宗版楊六郎

這個辛興宗為何要早早回來?本就是打算回來裹了傷口便去見童貫的,不料童貫倒先來了,這卻替他省了力氣,當下攢勁大哭一場,這才說起此戰“因果”來——

“大帥容稟,今日一早我和楊惟忠領了本部兵馬殺向杭州,行至臨平山下,三五萬賊兵攔住去路,領兵的乃是方臘麾下偽元帥石寶。”

“我兄弟與他鬥將,是我二弟斬了他一個大將,石寶親自出陣,此人乃是賊中健者,連斬了我三個兄弟……”

說到這裏,這廝又連連垂淚,吸著鼻子繼續道:“末將見他勢大,便使詐敗之計誘敵,那廝果然來追,被末將指揮弩兵列陣而射,反賊們大亂。末將發兵反攻,這時劉光世劉兄弟領兩千余騎兵,我兩方合力,殺得賊兵漫山遍野而逃。”

辛興宗臉色露出恨恨之色,聲音也愈發大了:“末將一心多殺賊兵,便讓楊老將軍指揮大隊,末將和二弟親自引了兩千人,穿插至賊兵身後,封住了他回城之路,想著兩下一合,賊兵便要覆沒,不料這時,劉師兄先自收了騎兵觀戰,楊老將軍那裏也進兵緩慢。那被封住的兩萬余賊兵逃命心切,狂攻末將陣地。”

“哎呀!”童貫神情一肅,指點他道:“兵法有雲:歸師勿遏。你這廝只知建功立業,他生路被你擋死,豈有不拼命的?你既然兵少,當時便應該放出一條小路,把那兩千人分布左右,他見了生機,只顧逃命,你帶兵馬兩邊修削,他縱然逃得幾人,也不免大傷元氣。”

辛興宗眼淚本還未幹,這時愈發狂湧,大哭道:“末將便是少聽了大帥教誨,年輕識淺,以至此敗!末將哪有大帥這等計謀?只知一味拼死力戰。誰料這時,背後忽又殺出一彪人馬,自稱乃是梁山賊寇,特來援助方臘。”

“梁山賊?”童貫一驚,正色道:“這夥賊人,多有昔日官將落草的,卻不可小覷他。”

辛興宗哭得更加傷懷:“大帥明見萬裏!他那夥人,卻又比南賊們厲害,前後夾攻,陣勢眼見便潰,末將兄弟兩個奮力維持,不料他那裏有幾個能廝殺的,二弟被他一個使三尖刀的殺害,末將也被一個使矛的戳傷,奮其余勇,殺了他幾名頭領,逃出殘生。”

童貫一雙白眉緊緊皺起:“楊惟忠如何不殺來相幫?梁山那夥人若來江南,沿途州府無數,必然走不得大軍,只能是一支偏師,你熙河兵兩萬戰卒,難道怕了他?”

辛興宗搖頭哭道:“末將拼死殺出重圍時,楊將軍還在二裏路外整隊列陣哩。末將本待去和他匯合,然而流血過多,昏死過去,卻不料戰馬識途,待醒來時,已到城下,見得大帥帥旗,故此急急來見。只求大帥給我一支兵馬,讓我去救楊將軍!”

童貫聽了,連連冷笑:“這廝延誤軍機,畏戰不前,難為你倒還想著救他!只是為時晚矣,方才已有急報送來,大敗一場,楊惟忠和劉光世,正在回來的路上。”

他話音一落,有軍校來報,劉光世已引兵而回。

童貫便叫傳入,不多時,劉光世昂首挺胸入了帥帳,看見辛興宗,不由一愣:“辛兄,你沒死啊?”

他遠遠看見唐斌戳了辛興宗落馬,卻沒看見辛興宗爬起來逃入步兵中的一幕。

緣何唐斌領百余弓騎便將他驚走?膽氣不足只是其一,主要便是親眼見辛興宗被陣斬,以至於忽然悟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至理名言,因而果斷轉進。

童貫知他兩個素來有些不睦,聽了這句話,頓時徹底信了辛興宗前面言語。

辛興宗艱難地爬起身,擦把眼淚,淡淡道:“托聖上洪福、大帥虎威,辛某僥幸沒死,否則我辛家這一代人豈不是死絕了?只是一時流血暈了,被戰馬馱回此地。”

這話說得頗為慘烈,童貫暗嘆一聲,看了看辛興宗慘白面容,決定這次戰敗之責,便不追究辛興宗了。搖了搖頭,喚人傳醫師來,替他重新裹紮傷勢。

轉對劉光世道:“你這仗怎麽打的,說來聽聽。”

劉光世腰背一挺,擺了個鐵血悍將的姿勢,抱拳道:“回稟大帥,末將奉命引騎兵先行,去同熙河兵匯合,一路急行至一座小山之下,見他熙河兵正同數萬反賊廝殺焦灼,末將當即領兵殺入,切割敵陣,以至反賊大潰,大帥你知道的,辛兄為人,心眼不大,末將見大局已定,便退到一邊,讓他熙河兵去建全功。”

他這番話,和辛興宗微有出入,辛興宗說騎兵殺到時自己已經勝了,劉光世卻說是自己來了才勝的,這等小節,乃是諸將爭功之常態,童貫見得多了,也不細糾,便問道:“那如何又打敗了?”

劉光世頓時流露出一種悲憤、無奈的神態:“當時辛兄領了一股人馬,穿插去封了反賊後路,楊老將軍率大兵掩殺,我便為他掠陣,誰知忽然辛兄背後殺出一彪強軍,殺了他家老二,又戳翻辛兄,我還道他死了,便要為他報仇,然而楊老將軍列了橫陣上前廝殺,我的騎兵都被擋在陣後,那新來人馬便同楊老將軍廝殺,一舉將他殺敗,我見他兵敗如山倒,怕撞亂我的騎兵,便率領大部先撤,又令麾下猛將‘夜叉’王德分兵去救楊老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