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回 百鬼夜鬧平安京(下)

高天之上,明月孤懸,往昔清麗的明輝,卻因山火的熾盛而黯淡。

起伏的道路上,馬蹄正疾。

出鞍馬山向南十余裏,即抵平安京。

一路上,藤原長實騎著矮馬,略顯滑稽地伸直了脖子,向曹操講述著這座城池的布局。

此城之形制,以長安、洛陽為母本,北側為大內裏,又名平安宮,即皇城也,皇宮、左右近衛府、左右兵衛府、匠寮、馬寮、造酒司等等諸般府司,皆在皇城之內。

皇城有墻,墻高丈余,於扶桑人的身材而言,“高極難攀。”

皇城正南大門曰朱雀門。朱雀門外,朱雀大道貫通南北,將平安京均勻的分為左右兩京。

朱雀大道之左,稱為左京,又稱“洛陽”,之右為右京,又稱“長安”,兩京街道數百,皆橫平豎直,高處遙觀,便如棋盤般齊整。

大內裏周圍,皆權貴所居之地,觀其姓氏便知端倪——

原來以彼時扶桑人而言,非權貴則無姓氏。權貴者,京都公卿、諸國守護也,其中又以藤原、源、平、橘四者為首,謂之四大氏族。

四大氏族枝開葉散,許多支脈自立門戶,僅以藤原四家之一的藤原北家舉例,便有選擇以所在街道為姓氏,如一條、九條、萬裏小路等,又或以自家所在地為姓氏,如日野、西園寺、鷺尾等,而這些街道、地點都在大內裏周圍,旁人一聽便知乃是天皇近臣。

書中暗表,扶桑國平民無姓,這等規矩,要到往後近千年,明治天皇在位時,因收稅、服役不便,譬如一個村裏六個小夫、八個胖虎,官府如何分得清誰是誰?這才令百姓們各自取姓。

後人一知半解,往往以為姓氏字數越多越高貴,亦乃誤讀。例如“大身狹屯倉田部”,聽上去像一個傲慢的武士,實則卻是“大大的、細長的屯子的糧庫邊”之意。若中國亦是這般取姓,便會出現“遼北德彪”、“象牙山廣坤”之類人物,筆者亦該名曰“月牙湖彥祖”也。此題外話,暫且不表。

總而言之,平安京之北,非是皇族,即為權貴,而自鞍馬寺南去,直接便殺到此地也。

要知平安京雖仿長、洛,卻有一樣東西不曾學得,便是城墻。

扶桑四面皆海,外敵罕見,又多地震,故而不立城墻,引鴨川、歸川之水為護城河,沿河兩岸,遍植八重櫻。

曹操等趕到河畔時,藤原長實文縐縐道:“可惜已是六月,若是賢婿二、三月來此,便能見到八重櫻盛開,萬千離紅落滿河面的瑰麗奇景。”

曹操一笑,淡淡道:“今夜平安京滿城流血,便當做是滿地落櫻吧。”

他不過順口一句話,卻是恰好契合了扶桑人的審美,藤原長實當即興奮的滿面漲紅,鼻息都粗了許多,扭身對一眾武士高喝道:“諸君,可曾聽見武君所言?沒有櫻花的平安京,並非它最美的模樣,今夜吾等當以手中刀槍,讓敵人的鮮血綻放如落櫻,喚醒平安京最綺麗的一面。拜托了哇,諸君!”

八十余名騎兵聞言,立即興奮了起來,齊聲怪叫道:“若能在這最美的平安京中戰死,真是不負平生的快意之事啊。”

曹操見這些騎兵陡然瘋狂如野狼,心中暗暗稱奇:這些矮子兵的士氣,貌似很好調動呀!他們似乎對盛大的、緊要的場面,有一種發自骨髓的向往和癡迷,這若是運用得當,或者能給女真人制造不少麻煩……

河面之上,有木橋一道,橫跨河面,寬近三丈,本來曹操、藤原長實兩個並轡在前,不料那些騎士受了激勵,有七個一向以勇武著稱的,各自挺著大身槍,高喝道:“夏季的第一朵櫻花,應自吾輩手中綻放呀。”不顧禮儀地超過了曹操、藤原長實,沖上長橋,打馬狂奔,藤原長實大笑道:“武士們的進取之意,熾烈如火,真讓吾輩動容,以後你七人可名為‘燃燒の七本槍’……”

話音未落,忽然對岸樹影中跳出千余弓手,手挽扶桑特有的長弓,那弓比人還高,其形上長下短,全不似中華之弓那般兩端對稱,這種弓難以及遠,但穿透力卻是頗強,所謂“長弓巨矢,抵近而發。”

只是這些弓手此刻所用,皆是火箭,千余人挽長弓,搭火箭,一瞬間火光滿天,勢如流星雨落,“燃燒の七本槍”高聲慘叫,各自身中數十箭,人馬皆倒,頓時化為“燃燒の七豪豬”。

藤原長實驚聲尖叫:“不好!白河法皇早有準備,老賊好狠毒,這是要燒斷木橋啊。”

曹操神情一肅,許貫忠趕上前,急聲道:“哥哥,這平安京軍馬總共不過四千人,這麽多弓手,顯然是將各部弓手都集中在一處!那個白河法皇,怕是早有準備。”

曹操點頭,沉聲道:“他用火箭,一者阻敵,二者燒橋,若要燒橋何不早燒?想必打了半渡而擊的主意!卻也不可小覷他,我若這般用計,必先調兵馬渡河,待敵人過橋受阻,自後方左右夾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