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武二郎對黑旋風

武松帶了四人,進了兵馬司衙門,繞來繞去,來到練拳法的小校場,只見沿墻一遭都是沙袋、木人,地上勻撒黃土,平平整整。

武松自脫了上衣,露出虎一般精健的體魄來,活動一下筋骨,招手道:“你來你來,外面都傳你是七殺入命的兇人,我倒看看有幾分本領。”

李逵聞言,呼呼兩把扯了衣服,密密麻麻一大片護膽汗毛蜷滿胸腹,若是拉開都有手指長短,遍體皮肉黢黑,恰似一只黑熊立起,壯碩不亞武松。擰了擰腰,扭了扭腦袋,吐氣開聲,一個沖拳砸向武松。

武松看他出手,便知李逵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數,沒學過小巧摔法,便不屑仗著技巧欺他,直接一巴掌,抽在李逵小臂上,將他拳頭拍開。

李逵疼得嘴角一抽,愈發惱怒,出拳踢腿,橫肘提膝,便如旋風般狂攻。

武松雙目湛湛有神,緊盯李逵肩腰兩處,提手擡腿,不離身周方寸,出招雖短,卻是法度精嚴,守得風雨不透,任李逵攻勢再狂,也難建寸功。

欒廷玉看的異彩連閃,脫口道:“端的好拳腳!不愧是打虎的武二郎!不枉叫個‘活典韋’!”

李逵聽了愈發焦躁,口中連吼,拳腳如風,武松身形不避不讓,手拍、肘推、掌托、指按、腳踩、腿格,一招招爭鋒相對,全是以硬碰硬,不僅盡數卸開李逵攻勢,更打得他胳膊腿無一處不疼。

二三十招鬥罷,武松明明只守不攻,李逵卻疼得吼叫連連,又怎麽都打不中對方,只覺得腹中一口氣發泄不出,越來越悶,越悶越狂,忽然大叫一聲,張開雙臂,合身去抱武松的腰。

到這一步,李逵已是章法全無,武松要勝他不費吹灰,只是武松性子也強,就如之前不肯使跌法、摔法對付李逵一般,此時竟也舍了招數不用,口中叫道:“便試試你的氣力!”

身形一沉,兩臂探出,雙手如虎爪般扣住李逵大臂,李逵見撈不到他腰,也順勢抓住武松的臂膀,兩人同時發力,身形往下一沉,都想把對方甩飛出去,卻都是紋絲未動。

武松有些意外地笑起來:“倒有把子蠻力。”

李逵額頭上暴起一根根蚯蚓般青筋,黑臉漲紅,一雙虎目亦漸漸充血,喘息道:“你這廝、力、力也不小!”

武松不快地掃他一眼:“和我角力,你竟還敢說話?”

說罷也不見如何動作,身形微沉,李逵“唔”地一哼,臉色愈紅,脖子上、肩膀上,都有手指粗細的青筋浮現,顯然已盡全力。

武松此時臉色也有些見紅,輕喘笑道:“如何?你家二爺才使了七分氣力!”

李逵面紅過耳,目呲欲裂,哪裏還能說得出話?只是奮力榨出骨髓裏最後一絲力,不肯給他摔出。

武松連振三次手臂,李逵身形移動,雙腳卻如鐵鑄在地面一般,絲毫不見擡起,但見黃土破開,底下結實的黑泥也拖出三道深深痕跡。

武松這時力氣已使到了八分,正欲再摧力道,忽見李逵鼻孔中有些血跡,眼角也滲出血滴,竟是使力太過,掙裂了眼角,心中一震道:“這廝雖然蠻蠢,卻不失一條鐵漢!我若發出全力,他這般拼命硬抗,筋骨必遭重創,不死也要癱瘓。既是我哥哥的兄弟,豈能真下狠手?”

想到這裏,心中一軟,忽然收了幾分力道。

李逵此時早已使出十四分的力氣來,渾身肌肉都繃到了極致,武松方一收力,便覺對方一股大力襲來,他也不抵抗,就勢被李逵掄起,在空中舒展四肢,打了七八圈旋子,這才將腰腹一收,恍若一片樹葉般輕輕落地。

李逵這股力道蓄積已久,此刻徹底發出,才不至於反傷自身,但體內氣力賊去樓空,雙腿一軟,四仰八叉摔倒在地,呼呼大喘,一瞬之間,渾身汗出如漿。

欒廷玉、朱富雙雙驚呼,便要去扶,武松道:“且住!他脫了力,不要動他,讓他睡一睡自行回氣,我去沖碗糖茶,與他補補精力方好。”

說罷快步而出,腳步輕健,仿佛沒打過這架一般。

沒多時端著只碗回來,卻是黃糖調成的熱茶,武松輕輕托起李逵頭,端著碗慢慢灌下。

一碗糖茶下肚,李逵呆滯的眼神轉了轉,伸出大舌頭舔舔嘴唇,傻笑道:“這水好甜。”

武松笑道:“廢話,半碗糖沖的糖茶,自然好甜。你這廝可服了麽?”

李逵嘆口氣道:“罷了,雖一般都打死過大蟲,我打的不過是頭母的,你打的才是公大蟲。”這話便是服氣之意,武松哈哈一笑,道:“既然服了,且去我房裏睡一睡,養好精力,再來說話。”

李逵無力地點點頭,掙紮著要起,手足卻兀自酸軟,武松抄著腿一抱,橫抱李逵在手,道:“哥哥帶著兩位兄弟來我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