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喝上了(第2/3頁)

訂的是個包間。

他們由穿著旗袍的女服務員領進去的時候,程白那位朋友已經到了有幾分鐘,聽見包間門開,看見人進來,就站了起來,笑著打了聲招呼:“程兒,好久沒見了!”

聲音裏滿滿的斯文與溫和。

是那種一聽就很真摯的,不過分熱切,也不顯得冷淡。

完全像是認識了多年的好友。

詹培恒今年有三十四歲,已然是個成熟的男人了。剛從荷蘭回來的他,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高領毛衣,厚實的羽絨外套放在旁邊的沙發上。

偏瘦的身材,五官很端正。

嘴唇不薄不厚,丹鳳眼濃長眉,架一副方形的無框眼睛,看人的目光像水,是那種讓人第一眼就會生出好感的人。

只是比起往年,眉宇間少了幾分意氣風發,反倒透出幾分失意的憂悒,像是為什麽事情困擾著,鎖了幾分愁慘。

程白看見,就知道他近來該不算好。

畢竟誰打到那樣的官司心裏能好受?

“也好久沒見詹律了,難得大家都有空,竟能在上海聚首。”面上沒表露出分毫,她笑起來,打了個招呼,順便介紹了一下跟自己一道來的邊斜,“我的新助理。”

詹培恒也沒介意,以為她說的是助理律師,又知道她對自己手底下的小孩子一向很好,就沒多問,只向邊斜笑著點了點頭致意。

邊斜連忙喊了一聲“詹律好”。

三個人這才坐下來點菜。

不過菜是其次。

到點酒的時候,程白就問詹培恒:“喝兩杯吧?”

詹培恒變得沉默,擡眸看程白,便對上她那洞悉的目光,最終便苦笑了一下,嘆了一聲道:“喝兩杯也好。”

說什麽接風洗塵,其實不過是找個聽得懂的人倒倒苦水罷了。

有的事心裏憋久了,終究難受。

詹培恒打文物返還十多年了,一年比一年難受,贏了還有個慰藉,輸了真是心灰意冷。

這一次從荷蘭回來,更是帶著一樁打輸的官司。

他原本是不喜歡向人傾訴的人。

可程白跟他喝了三兩杯,他酒量又不大好,三兩杯下去,被程白問起,一個成熟的大男人,素來待人溫文有禮,克制忍耐,卻差點說得紅了眼眶。

這回是一個荷蘭的收藏者,收藏了一尊中國遺失的坐佛。詹培恒打的這個官司,就是在荷蘭的法院起訴該收藏者,要求返還文物。

相關媒體都對結果非常看好。

因為早在2013年的時候,有過一個荷蘭政府歸還塞浦路斯失竊神像的先例,所有人都覺得這回能贏。

“可這兩個官司哪裏一樣了?”

“簡直驢唇不對馬嘴!”

“塞浦路斯神像的案子,從2002年就開始打了。第一次判決下來,都沒要回去。2007年才根據1954年公約,批準了一個法案,禁止進口或交易任何來自沖突地區的文物,而且不設追溯期的限制。到2013年,這神像才物歸原主。”

“我們的佛像什麽時候被盜的?”

“和平時期啊。”

“根本就不在這個法案規定的‘戰時沖突’範疇內,適用不了。更別說我們跟荷蘭連文物返還的雙邊協定都沒有,哪裏能打得贏了?”

輸,是意料之中的事。

作為中國的律師,在國際上打文物返還官司,十件有九件都是輸。

贏了才是不正常!

“程兒,你知道那佛像有多珍貴嗎?”

詹培恒這一回是真的憋狠了,平日溫文的人,都沒忍住自嘲地笑了一聲。

“洛陽出土,鍍一層金身……”

程白知道他為什麽會去打文物返還官司。

雖然因為國情,國內的律師普遍沒有什麽崇高的理想,但人多了,總是會有幾個例外。

詹培恒就是這樣的例外。

幾乎全世界的博物館裏都放著來自中國的藏品,164萬件,47個國家,無數的私人藏家、拍賣行。誰見了,能無動於衷?

只是她對這方面實在沒什麽了解,說法條還能知道點,說文物本身就陌生得很了。

所以她沒辦法接話。

倒是旁邊安靜了大半天的邊斜,忽然插了進來:“詹律說的坐佛,是不是一座女佛?二十多年前洛陽一古墓裏被盜的,一夥兒盜墓賊挖了,當時拍了張照片,然後就走私出去了。我看過照片,那佛面是據說是按著武則天的容貌刻的,整體一米多高,手勢是拈花指——”

“對,對對對!”

詹培恒愣了一下,接著目光就亮了起來,頗為驚喜地看向了邊斜。

“就是那座!你竟然知道?”

邊斜搖了搖頭,忙道:“也不知道多少,正好看過罷了。”

程白聽見,也沒多想,只以為他是真的“正好看過”。

但接下來才發現,好像不是這麽簡單。

簡直可以說是一發不可收拾……

詹培恒打的這個領域實在是太冷門了,平時有什麽圈裏的沙龍他都是不去的,因為跟別人聊不到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