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坐以待斃否?

好端端的,說什麽嫁人?

謝馥可記得,不久之前,固安伯府來人提親的時候,高拱可不是這一副說辭。

忽然之間就變換了口風,謝馥理解不來。

她露出遲疑又困惑的表情,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祖父您這是……”

“女大當嫁,你也不必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地方。外祖父如今風風光光,可哪裏又能庇佑你一世?你父親偏偏又是個長歪了心的,若將你托付給他,我於心難安,即便將來埋進土裏了,也不能安定,更沒臉去見你娘親……”

想起那早早逝去了芳華的高氏,高拱神情之中的恍惚也就更厲害了。

“你雖聰慧,可畢竟難以立足於重圍之中,更何況風狂雨驟,危機四伏。便是我也不一定能保全自身……算算,到底還是找個普通一些,又靠得住一些的人,托付了你,方才是真正的安穩之道。”

對自己的終身大事,謝馥著實沒有太多的思量。

她心智雖堅,可太多的心思都為母親之仇所束縛,從來沒有去注意過什麽青年才俊,即便是有遇到,也不過只當個尋尋常常的過路人。

嫁人?

對她來說,是個遙遠到了天邊上的詞。

語出時,艱澀。

“祖父說‘風狂雨驟’‘危機四伏’,是什麽意思?”

高拱往日或許有這般的擔憂,但從沒有過這樣明確的表示,甚至直言要早早為謝馥找個好人家。

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

無非就是謝馥說了宮中的情況。

內閣之中爭鬥頻繁,後宮之中風起雲湧,的確是危機四伏,跟高拱也關系巨大,可要牽扯到謝馥的身上,卻還要費一番周折。

高拱如今轉變巨大,一定是這裏面有自己沒有考慮到的事情。

謝馥直直地望著高拱,難免有一些奇怪的膽戰心驚。

行走朝堂多年,風風雨雨,沉沉浮浮,高拱的遠見卓識,自然勝過謝馥很多。

在等待高拱回答的謝馥,就像是在等待著屠刀落下的囚徒。

當著高拱的面,謝馥不用偽裝,露出了眼底的惶恐與疑惑。

高拱站立的身影,在謝馥目光注視之下,漸漸變得蕭瑟起來。

他幹裂的嘴唇,像是生長著裂縫的幹旱曠野,抖動了許久,才發出一些模糊的聲音。

好半天,模糊的聲音,才漸漸聚攏到一起,雖細如蚊蚋,聽在人耳中,卻似驚雷。

“馥兒,外祖父只是不想你入宮……”

怎麽會?

謝馥震驚地擡起頭來,不解:“外祖父身居高位,馥兒雖是您外孫女,可若按著父親的身份論,我也不該入宮。您到底是……”

到底是在擔心什麽?

一切一切的疑惑,都交雜在了一起,謝馥不敢說高拱是錯的,卻覺得這一切都沒有來由。

可站在高拱的立場上考慮,他斷不能做毫無理由的擔憂和綢繆。

“有些事,慢慢就知道了……”

高拱幾度張口,最終要出口的話,都變成了苦澀,噎住了他的喉嚨。

謝馥不知當年隱情,所以即便冰雪聰明,也無法把斷線的珠子給穿起來,可高拱不一樣。

近日來的後宮,因有了韃靼進上的波斯美人奴兒花花,而變得風起雲湧。

隆慶帝像是被這女奴給迷了魂魄一樣,再也沒離開過她。

尤其是近幾日,隆慶帝越發荒唐,甚至到了花柳巷去玩那些年紀小小的小倌,又染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病,攪得整個後宮人心惶惶。

按理說,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有大臣家的小姐入宮赴宴,隆慶帝也沉迷於酒色不感興趣。

可現在隆慶帝出現了,只能說明他對此有興趣。

高拱可不會以為隆慶帝出現在那邊是一個巧合,而據馥兒所說,皇後那個時候讓她們去賞蓮,也不會是巧合。

皇帝要來,皇後知道皇帝要來,還故意叫人去了蓮池,卻偏偏留下了謝馥一個,隨後皇帝才大怒……

到底是因為什麽大怒?

高拱想想,便覺得胸膛之中有一股一股的怒意在澎湃。

只可惜,這怒意的根源,他無法對謝馥提及。

那苦澀的細流,也轉而成為一種無能為力的悲哀。

高拱想起那一年,一直在會稽的女兒居然提出要帶著女兒回京城看看,他高興極了,早早就命人張羅。

可沒想到,僅僅兩日後,就傳來新的消息,說高氏沒了。

好端端的女兒,他視若珍寶的掌上明珠啊,就這麽沒了?

高拱氣病了,在床上臥了有三日,才緩過來,派人去會稽治喪料理,不顧禮法,過了百日後便把謝馥接回。

朝堂之上一時有無數彈劾他的奏折,被當時的內閣首輔徐階排擠,借機發揮,高拱因此被罷官離開京城。

直到隆慶三年,張居正與太監李芳合計一番之後,才向隆慶帝建議,起復了高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