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畫皮之下(第2/3頁)

一切的一切,都打算得好好的。

甚至多次筵席與私底下的聚會裏,陸九齡也常常提起,一張臉上都是笑容。

陸氏那孩子,據聞雖沒衛太傅家嫡長女衛儀那樣的本事,卻自是善良溫順,很討長輩們的喜歡。

顧承謙公務繁忙,又常年為腿疾所困,是以並不怎麽出門,只約略見過那小姑娘幾次。

印象裏,也是溫婉柔媚,可人疼的。

可誰能想到?

陸九齡為自家女兒打算的一切,終究沒能派上用場。

慶安帝說賜婚就賜婚,半點容不得更改。

陸九齡設想之中的女婿“儒門出身,四十無子前不納妾”,變成了“將門出身,成親前就帶了個小妾和庶子”。

甚至那個時候,他女兒才十六,家宅之中的事情都沒學個完全。

如此到了將軍府去,即便有貴重的身份,即便薛況不曾在旁的地方薄待她,甚至之後的五年多時間從未納妾,可日子又豈能好過?

原本是錦衣玉食養其身,詩書禮義養其氣。

這下倒好,還沒來得及養好,便成了千般萬般的內宅磋磨。

十一年來,每每提到將軍府,陸九齡便是一副咬牙切齒模樣!

只是能怪誰?

又敢怪誰?

薛況帶著拿胡姬與瘸腿庶子回京的時候,他不是沒去宮門前長跪,可慶安帝只叫人強勸了他回去。

一回去,便險些臥病不起。

皇命難為。

即便一個並不想娶,一個並不想嫁,可誰又敢把家族的命運興衰,都系在這樣的一場賜婚裏?

彼時的將軍府,已沒了二房的薛還,就連薛況的兄長薛冷也去了,算得上是勢單力孤;

陸氏一門,雖書香世家,可從來沒太大的實權,到了陸九齡這裏才剛剛好上一些。

他們兩家,哪裏能跟顧氏一門和衛氏一族比?

皇上動動手指,就能捏死,連傷筋動骨都不用擔心。

所以,到底還是成了那樣一樁“孽緣”。

如今眼見陸九齡坐在那邊,面上已是一片深深的恍惚和悲愴,顧承謙想想,竟也悲從中來。

他自己,又好到哪裏去呢?

“啪嗒。”

天南星葉片形狀的回生堂銅鎖,被他扭開了。

裏頭躺著的東西,也一一映入了眼底:藥貼,藥方,醫囑,竟都齊備,貼膝蓋的,泡腳的,甚至是內服的湯藥,一應俱全。

“唉……”

顧承謙長長地嘆了一聲,卻是知道這小小的一只盒子裏,藏著多沉的心意。

顧府上下,拜會回生堂多年,鬼手張只怕早對他的病症倒背如流。這醫囑上寫的,卻無一不對應著他的病症……

陸錦惜一則能記得他這毛病,二則敢再去回生堂問藥,三則還成功了。

本事有之,心意有之。

倒也不像是外界傳聞的那樣,太過善良溫軟,懦弱無能。

心底一時有一股溫熱的暖流,緩緩淌了開去,竟然叫顧承謙覺得極為熨帖。

陸九齡,是有個好女兒的。

他慢慢重新合上了錦盒的蓋子,一時竟不知應該說什麽,想什麽,只吩咐了萬保常:“你親去稟夫人一聲,大將軍夫人不愛出府,難得出來走動一趟,千萬不可怠慢了。”

萬保常聽了,心裏明白。

大將軍夫人本是一品誥命,與太師夫人唐氏平起平坐,原也不可能怠慢,更何況是陪著永寧長公主一起來的?

老爺這麽補一句,是要當成座上賓的座上賓了。

他連忙躬身應了個“是”,就要出去。

沒想到,這時候,陸九齡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的皺紋,似乎又深了一些,只道:“既然要去,也引我一程吧。我總要見見她,心裏才安定……”

顧承謙聽了,心裏又是苦得沒邊兒的一片。

“保常你只管帶了陸大人去,著人請大將軍夫人去偏廳裏一見便可。”

“是。”萬保常心知,這是陸大人愛女心切,就要去看看,於是擺手一引,“還請陸大人隨我來吧。”

陸九齡也不廢話,甚至就連跟顧承謙告別都忘了。

他隨著萬保常一道,消失在了門外,繞過這回環曲折的重重回廊,便終於沒了影蹤。

顧承謙卻只坐在屋裏。

手上放著回生堂裝藥的盒子,幾上置著開始轉涼的好茶,地龍熱熱的燒著,可他竟覺得滿屋子都有一股涼氣,使勁兒地朝著他渾身骨頭縫子裏面鉆。

冷啊。

這個冬天,太長,也太冷了。

他又把目光放到了窗外。

含苞的海棠,在尤帶料峭春寒的冷風裏,瑟瑟顫抖,仿佛下一陣風,就能吹破那鼓脹的花苞,開出鮮妍的花朵一樣。

他跟那個大兒子,是怎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顧承謙都快不記得了。

他只是又想起了那一句:“遇到難啃的硬骨頭,你們這樣‘客氣’怎麽請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