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 懷袖歸來

張廷玉這一病,比進考場之前要嚴重得多。

本來進考場便是強撐著,殫精竭慮,作了答卷,剛出來聽見消息便一頭栽倒下來。

一昏迷,就是半個月,即便是醒了,人也迷迷糊糊,時常是半夢半醒,如此一拖竟然就是一個月。

阿德這邊嚇得趕緊叫人送信到京城去,廖逢源沈恙等人也頻來看望,可最要緊的卻還不在張廷玉這裏,而在於……

顧懷袖不見了。

“二爺醒了!二爺醒了!”

多福忽然掀了簾子出來大喊,也不知喜還是悲,總之滿臉都是眼淚。

阿德連忙進去,連聲地喊著。

張廷玉醒過來便下了地,只問了一句:“懷袖呢?”

阿德像是一下被什麽卡住了喉嚨,沒了聲音。

他深深埋下頭去。

張廷玉也不知那一刻胸中到底是什麽在作怪,整個人都差點炸掉。

他咬著牙,寒聲道:“說。”

阿德磕了個頭:“……二少奶奶被水沖走了,還沒找見……”

說完,他將一張臉邁進了地毯裏,肩頭松動起來。

張廷玉聽了便要朝外面走,阿德連忙撲上去抱著他腿:“二爺,二爺!大夫說了您身虛體寒還不能出去!二爺您還不能出去啊,二爺——”

這時候了,張廷玉哪裏肯聽他的,竟然一腳踹開他,厲聲道:“別攔了爺的路!”

整個院子裏都亂了套,裏面的人朝外面跑,外面的人往裏面擠……

江南這邊,不少人仰頭看著這一片天,低頭看著那一片水。

老天爺高興的時候,賞你一口飯吃,不高興的時候能奪了人的命。

沈恙園子裏有一陣沒笙歌了,廖逢源來跟他談生意,他也提不起勁來。

“張二少奶奶還沒找見嗎?”

廖逢源嘆了口氣:“哪裏有那麽容易?當初水流急,才下過幾場雨,那地方又在靠近外河的口子上,一沖進外河,再要尋就難了。當時就下去了幾個好手,也沒把人抓住,倒有個小子拽住了張二少奶奶一片袖子,可人沒了……”

旁的人都救起來了,獨獨缺了張二少奶奶一個。

沈恙心裏別提多賭,一把將賬本往桌上一扔:“談談談這時候還談個什麽生意!”

廖逢源對沈恙那一點見不得人的心思,也不是不知道,而今見他這般,也不知說什麽好。

他才從張廷玉那邊回來,當時沒進去,瞧見裏面亂哄哄一片,說是張廷玉醒了,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臉面去見,索性打道回來了。

“而今人手都派了出去,尋不到,便是命了……”

“命?”

沈恙嗤笑了一聲,竟然直接轉身離開了客廳,也不知幹什麽去了。

在主人家的園子裏被扔下了,廖逢源這客人當得可是無趣。

他索性也起身去,繼續派人沿河兩岸打探著。

出了秦淮,可就是浩浩蕩蕩的長江了,要尋一個人來,哪裏又有那麽容易?

廖逢源憂心忡忡,滿腹的愁苦,還是離開了。

書房裏,沈恙看見了鐘恒,進了之後立了半天,終於對鐘恒道:“帶我印信,去找漕運總督和漕幫幫主,僅靠著咱們,是找不見人了。”

鐘恒皺眉,卻搖頭:“您跟總督大人和幫主的賭約,僅有三次,三年前已用了一回,今日怎能為這區區一個婦人之事用掉一個承諾?沈爺,您別這樣糊塗!”

“讓你去你就去,再廢話……”

他捏了拳頭,終於還是忍了,將聲音放平了:“聽我的,去吧。”

鐘恒不甘心,終究苦無辦法,負氣一扭頭辦事去了。

沈恙手撐著桌案,卻又心煩地掀了一桌的賬本扔掉。

顧懷袖被水帶走,張二爺一病不起,消息一路傳回京城,府裏人人憂心忡忡,張廷璐無事在身,奉了張英之命往江南而來。

此時張廷玉已經蘇醒,只是苦無顧懷袖消息,四處派人去尋,幾乎整個江寧都不得安生。

江寧鄉試放榜在即,張廷玉卻絲毫不關心,也沒人在意。

只有江寧這邊無數文生忽然發現,放榜之日,張廷玉這一個陌生的名字,高居頭名!

你問張廷玉是誰?

這名字怎生有點熟悉?

遇見有記性好的,還記得是張廷璐的二哥,這才知道是張英那名不見經傳的二兒子。

江寧是整個江南的中心,能在江寧鄉試得了頭名,不說狀元之才,至少登殿試金榜無疑。

一時之間,人人爭相拜訪張廷玉,竟俱被拒之門外。

人以為張衡臣倨傲不與人相處,自中舉拔得頭籌之後,其三張答卷刊錄於《今科諱墨》之中,廣為人所傳閱,竟至於江南舉子人人折服,無言能辯駁,乃為江寧鄉試之中頭一個近乎毫無爭議的頭名。

主考官張朋光、呂振,卻都嘆惋。

一切考後的詩文酒會,張廷玉概不露面,多少人聞名無得見面,又疑心此人果真倨傲,後才有通考官楊奕紳言及其夫人張顧氏之事,眾人釋疑,更復嘆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