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厚黑論

張二公子回桐城的消息,倒是一下在這小地方引起了轟動。

本來張英就是個名人,去年剛走,今年他次子又回來。

街坊鄰居們送了東西過去,回頭來,張二少奶奶還回贈了東西,一時之間誰不交口稱贊,說張家二少奶奶是個和善人?

都是吃人嘴短拿人的手短罷了。

好歹被他們一宣揚,顧懷袖的名聲出奇地好了起來。

顧懷袖自己倒是完全沒想到,張廷玉將書房收拾好,回來卻揶揄她:“真是費盡心機地經營自己的名聲,何不瀟灑當個惡婦,我張廷玉定然不休了愛妻。”

“呸!”

顧懷袖越看張廷玉越覺得他臉皮厚。

這人外表越是風雅,越是貼近那風花雪月事,內裏就越是黑。

“不過是禮尚往來,我與旁人無冤無仇,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顧懷袖斜了他一眼,忽然看見張廷玉拿起一塊栗子糕往嘴裏送,頓時道,“哎,我說你這人怎麽口是心非?一副瞧不上街坊鄰居們送的東西的模樣,那你還吃個什麽勁兒?趕緊地放下了!”

“娶了個惡媳婦兒唉……”

張廷玉嘆了一聲,坐在圓桌旁給自己倒茶,夫妻倆一個好吃懶做,一個心口不一,都不是什麽好人。

他說著顧懷袖的不好,卻拿眼瞧她。

顧懷袖面不改色:“我就惡了,有膽子你休了我。反正我是刁民,有事兒你找皇上說去。”

“我一介布衣,哪兒有本事面聖?”

張廷玉一到了桐城,心情就好,剪剪花草,收拾收拾書房,興許這才是細水長流過日子,整日在京城勾心鬥角,不如出來悠閑。

人往榻上一仰,書往臉上一蓋,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他又道:“不像我家夫人,有個廚子,真是走遍天下也不怕。”

“吃醋拈酸你就直說,非要陰聲怪氣的,憋死你!”

顧懷袖口出惡語,也拿了一塊栗子糕。

她看見張廷玉伸出手來,立刻給他一爪子拍過去:“這是街坊給我的,你吃了一塊怎麽還要拿?”

她下手不留情,張廷玉簡直哭笑不得,委屈了起來:“少奶奶,我哪裏招你惹你,讓你不高興了?你告訴我,我改還不成嗎?”

顧懷袖懶得搭理他,直接把那一盤栗子糕抱進自己懷裏,道:“你離我的點心遠點,別過來,尤其是爪子!”

“我……這什麽跟什麽啊!還爪子,你那才是爪子!”

張廷玉憋屈啊,一口氣悶在胸口,“拿鄉野村夫的話來說,你這就是惡婆娘,成,不跟你計較,我去外頭看一眼。”

還惡婆娘?

顧懷袖看他要走,坐在錦凳上伸出腳去踹他:“我說你就是這個德行,有惡婆娘可是件好事。”

張廷玉利落地躲開,身材頎長,挺拔俊秀,只笑一聲,奇道:“連吃塊栗子糕,都要跟自家娘子大打出手,否則不得入口,這算是哪門子的好事?”

“你就不懂了吧。”顧懷袖得意洋洋,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越是惡,你就越是怕。天下怕老婆的人多了,但是做官這一档子事兒,那是越怕老婆越能步步高升、足蹬青雲而上。”

“……”

張廷玉無言。

顧懷袖一雙大眼睛朝著上面一翻,回頭來卻一本正經道:“你可知道房玄齡與隋文帝?”

房玄齡老婆吃醋,隋文帝有獨孤皇後。

張廷玉一聽,只連連搖頭:“不知哪裏看的歪書野史。”

“你這不是還明白我說的是何事嗎?”顧懷袖心說誰知道是正史還是野史呢?她道,“你自己都在看,何必烏鴉笑黑豬?”

越說她還越來勁兒,張廷玉扔了三個字給她:“厚臉皮。”

顧懷袖則道:“分明是你臉皮更厚,曾有一位先生說過,世上有厚黑之學,譬如你:臉厚心黑。”

厚黑厚黑,臉厚而心黑。

說的不就是張廷玉嗎?

臉皮夠厚,心腸也夠毒夠黑。

比如哄擡人茶價的哪一計,人人都知道,可真正敢宣之於口的又有幾個?敢令民不聊生,那是殺頭之罪。此計若成,勢必波及平民百姓。

雖是長痛不如短痛,可畢竟刁鉆狠辣,即便知道敢用的也沒幾個。

究其所以,張廷玉不是為了民,他只是幫了一個廖逢源,順便幫幫他大哥張廷瓚。

這件事已經告訴過張廷瓚,張廷瓚怎麽處理,顧懷袖不清楚。

可張廷玉現在是要推著這件事提早爆發,可不是心黑嗎?

說是幫著廖掌櫃的,背後還是因為朝堂上的鬥爭。

他雖沒入仕,可半只腳已經踏進官場了。

汙泥一淖,卻不知張廷玉將如何?

張廷玉則聽明白了“臉厚心黑”這一句。

他笑道:“自古臉厚心黑者方能成大事。卿不見,昔年漢高祖卑鄙無恥、小人行徑,得漢室江山四百年;卿不見,韓信忍□□之辱臉皮甚厚,怎奈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心不黑終至遺恨千古?卿不見,三國末有司馬氏父子,臉皮厚可比劉備,心子黑能敵曹操,可受辱巾幗,也可使天下歸司馬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