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柳先生

回想起來,已經不記得那和尚的面容。

唐時下意識以為那是是非,可那肯定不是。只能說,這裏的場景觸動了是非心底的什麽,所以出現了這樣的幻象。是非興許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不過方才那和尚,不是是非。

這一切的幻象說來漫長,真正看到的時候卻相當短暫,在他放開是非的時候,洛遠蒼跟杜霜天正好走過來。

是非只看了他一眼,便已經收回了目光,而後若無其事地往裏面走去。

洛遠蒼看出唐時的臉色不對,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唐時搖搖頭,這事不好說,只跟著是非進去,像是之前什麽也沒看到一樣,問道:“方才你給我的佛珠亮了,可是出了什麽事?”

之前是非不在了,可現在又出現在這裏,想必是已經經歷過什麽了——如果這個猜測不對的話,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是非是自己來到這裏的。而後者這樣的猜測,不在唐時的考慮範圍之中。

他跟著是非走進去,杜霜天看著這破敗的廟宇,只覺得奇怪:“這地方與世隔絕,又哪裏需要什麽廟宇?”

對桃源村之中的人來說,他們的生活可以說是幸福安逸的,廟宇出現在這南山上,的確很是突兀。

過來的時候他們都看到周圍都是茫茫的雲海,可想而知,過了這周圍的一片山,興許便是這個小荒境的盡頭了。

這廟宇的出現,絕對不合適。

唐時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洛遠蒼這時候卻道:“如果消息屬實,那麽武陵道人已經飛升,他乃是道修,在他的小荒境至中國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廟宇?廟宇乃是佛修所建,而今廟宇破落,桃源不再,武陵道人卻登仙而去,這對比若真如我想,未免太過諷刺。”

他說著話的時候,已經轉過眼去看是非的反應,興許是想用這樣的話來推測幾分。

只是是非並不是那麽容易就被人探底的人,他已經對著那佛像俯身一拜,低聲念誦了什麽,之後才道:“這裏大約是世外桃源境的邊緣了,諸位還是去錄下地圖吧。”

說罷,他不再理會眾人的反應,只走到一旁,將佛像周圍掛下來的陳年破布全部收拾起來,又打掃著那佛像,將塵土掃去。

這一心禮佛的樣子,真讓唐時差點冷笑出聲。

果然還是想起那句話了——誰人度他們?

瘋子。

唐時轉身便出了這廟宇,卻順著旁邊的山道往山後走去,洛遠蒼杜霜天二人也是隨意走動。不管情況危險不危險,靈力已經回到了他們的身上,一切也就不那麽令人懼怕了。

自己的實力,握在自己的手中,即便是遇到危險,也鎮定自若。

唐時發現這寺廟的圍墻上竟然有壁畫,他沒忍住停了下來去看。

第一眼,唐時被震驚了,這壁畫隱約是青鳥仙宮那壁畫的手法,可第二眼便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筆力遠遠不如當初青鳥仙宮壁畫之上的雄健,也不如那壁畫之中來得殺機凜冽。這廟宇之中的壁畫,應該是模仿青鳥仙宮壁畫所來。

唐時一下推測出,這人應該也是見過青鳥仙宮之中的壁畫,所以可以模仿。

只是這畫上的內容,就不那麽令人舒服了。

第一幅圖,是桃源村,很正常的圖畫。

誇父與日逐走,道渴而死,扔下手杖化為桃林,於是出現了桃源村外面的一片桃林,一條小溪。此畫的角落之中,一名漁夫撐著船,站在那溪邊上,似乎目睹了這一幕,那眼底的驚訝倒也刻畫得惟妙惟肖了。

在第二幅畫的時候,那漁夫已經發現密道,並且從中鉆出,站在那山道的口子上,俯視下面安寧祥和的桃源村了。

武陵道人,應該就是《桃花源記》之中的漁人,唐時已經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有了隱約的預感。

五柳居之中,有一人正在伏案寫作,喝一口酒,寫一句詩文。

而桃源村的人,已經發現了進來的武陵漁人,紛紛圍上來詢問,很是好奇。

一切都還在預料之中,除了開頭誇父的桃木杖和末尾出現的那伏案寫作的“五柳先生”,一切都是正常的。

可第四幅,就已經有異常了。

武陵人在村子裏興許是已經住了一段時間,終於有一天走到了五柳居,恰好有一人站在籬下,仰首南望,武陵人來的時候,他已經轉過頭。這一幅圖上,對視的場景被無限放大了,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一種奇怪的扭曲。尤其是其中的五柳先生,雖然是畫上去的表情,可即便是站在這裏,唐時也能感受到他情緒之中的震撼和不敢相信。

為什麽……

若畫中這人是五柳先生,為什麽他看到武陵人會這樣吃驚?

唐時腦子裏忽然蹦出了一個念頭,幾乎讓他渾身冷了一下。

這猜測太過匪夷所思,以至於他平復了一下心境,之後才察覺到杜霜天跟洛遠蒼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