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等待

魂魄的融合是需要一些時間的,更何況這縷魂魄還帶來了一段消失了許多年的記憶。

萬明峪捂著頭,面色痛苦,腦海中有無數的回憶光景閃過,那速度快得讓他一時間難以看清。

這一刻的他就像是深陷入一片放眼望去都是變化的圖景的世界裏,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看什麽,聽什麽,只覺得四處都是嘈雜的聲音,四處都是閃現而過的光景。

“明峪!”稚嫩的孩童聲音響起,萬明峪驟然回頭,便看到一個孩子噠噠的朝他跑來,小臉看起來氣鼓鼓的,“還我風箏!”

“哈哈哈……那你來追啊……”

又一道聲音響起,萬明峪轉頭看去,就見另一個孩子手裏拿著一個風箏,跑得正歡。

“我抓到了!”

“行行行,算你厲害!”

“明峪!看招!”一道劍光襲來,萬明峪下意識地避開,卻聽“當”的一聲響,一道長刀擋在劍下,利刃摩擦出電光火石。

兩個少年很快切磋在一處,長劍之下,飛花漫天,長刀橫過之處,落葉紛飛。

時光飛逝,少年人的身量逐漸長高,隨著一片大紅色的長紗飄過,紅燭的上的火苗搖曳,兩人手中的武器換做了金色杯盞,杯中酒液搖晃,酒中倒影出了笑容……

就在這時,一聲熟悉的呼喚傳來,將他那陷入混亂的思緒拉回。

“明峪!”

“明峪,睜開眼看著我!”

萬明峪這才睜開雙眼,和面前的人四目相對。

那沾染著怨氣的血色雙眸中映出了萬明峪的臉,蒼白的臉上沾著刺目的血紅,張揚的長發也有怨血滴落,如火一般搖曳的紅衣上也纏繞著大量的怨氣。

萬明峪忍不住擡起手,輕撫上那張熟悉的面龐,指腹抹去那濺染在森染臉上的血。

而就在他指尖撫過之後,森染臉上沾染的那些血跡竟都如塵煙般散去,猩紅的雙眸也漸漸恢復成深黑色。

萬明峪嘴唇微動,啞聲念著眼前人的名字,張臂將森染抱入懷中。

下一刻,森染那一身怨氣四溢的長袍上的血色竟然開始逐漸褪去,染血的長發也漸漸恢復烏黑……

遠遠看去,森染身上的怨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化作紛紛的煙塵,散落進深窟的黑暗。

血衣褪色成了月白色的長袍,烏發披散垂下,雖然那面容依舊蒼白無血色,但卻已遠比方才俊秀溫雅了許多。

森染擡起手來,握住了萬明峪的手,一錯不錯地盯著萬明峪的雙眼,眸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講述,唯有緊緊相擁,無聲慰藉。

可沒過一會兒,森染這殘魂之體就逐漸變淡——他的怨氣已經散去,現在只是一縷殘留世間的縹緲殘魂。

萬明峪瞬間慌了,試圖抱緊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抱不住這一縷殘魂,雙手只能從森染的身體裏穿過!

森染卻笑著輕撫了一下萬明峪的發絲:“別慌,我這魂魄是我當初強行分離出來,躲避那些鬼差的,現在我離開靈氣塔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怨氣也散了,是時候去和地獄裏的其余魂魄融合了。”

萬明峪雙眼泛紅:“我陪你一起去!”

森染輕彈了彈他的額頭:“別犯傻,既然你還活著,就好好活著,等到了時日再下來,聽到了嗎?”

話落,森染的殘魂徹底淡化,自萬明峪的眼前消失。

萬明峪還維持著擁抱的姿勢,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似乎還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

被黑色傀儡砸到地上的林無筱終於掙紮著從坑裏爬了出來,看到眼前這一幕,心狠狠一跳,緊張道:“明峪!”

林無筱方才已經被森染打得鼻青臉腫,滿身是傷,靈氣也被森染耗得差不多了,又被嚴靳昶和安韶聯手攻擊,現在一時間無法動用靈力,在嚴靳昶的傀儡壓制下動彈不得,只能不斷地呼喊著眼前人的名字,試圖挽回一些什麽……或許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想挽回什麽。

當不可挽回的錯誤犯下之後,一切的彌補和搶救都是徒勞。

只不過是為了彌補自己的愧疚。

只不過是感動了他自己。

“林無筱。”嚴靳昶突然開口,語氣平靜,卻沉如無際的深水:“在你把我推下這個深窟的時候,想必就已經做好了接受報復的準備了吧?”

“什麽?”

嚴靳昶撿起了萬明峪方才掉落在地上的長刀,一步步走到了萬明峪的面前,伸手將那把刀遞到了還在發愣的萬明峪面前,並微微俯下身,低聲道:“我曾因故入了一次陰冥,在那奈河橋之下的忘川河邊,我看到了一個魂魄。”

萬明峪眼神微動。

嚴靳昶:“人界一天,冥界十年,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自己,也忘記了自己在等的人是誰,更忘記了在等之人的容貌,所以他只能攔住過往之魂,詢問他們記不記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