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應許冠冕01(第2/4頁)
安戈涅不解地偏頭,拒絕接他的眼色。
“直接親眼確認更加直觀。”
她頓時無語,但艾蘭因情緒起伏比平時大,大概確實還在傷病員狀態。和他計較細節就沒完沒了,她這麽說服了自己,神色淡淡地挪到後排。
她打量了他一眼,沒看到什麽受傷的端倪,擡手就要調亮內部照明。
艾蘭因按住了她的手。
而後,他解開高領襯衫的衣扣,一粒,兩粒,三粒,直到她能看清楚他從頸側到右肩膀的皮膚——
一道不長但醒目的傷口斜斜滑過他的右邊鎖骨,打了個叉似地深入右胸。
創口處理得很幹凈,並不可怖。新植的皮膚呈現出淡粉的色澤,與他原本白皙的膚色形成鮮明的對比。依靠最先進的醫療技術,這道傷口估計不久後就會徹底消失。
即便如此,現在它極度刺眼。
因為艾蘭因身上原本是沒有任何傷疤的,確切說,稱得上瑕疵的地方都找不到。他以鋼鐵的意志嚴苛地貫徹著對自身的管理,從生活作息到體態健康。無暇是他彰顯自身意志和能力的外在體現。
所以哪怕對他的憤恚多到難以細數,安戈涅和他在同一張床上醒來,看到他在晨曦裏穿衣的樣子時,心裏總是很難湧上憎恨的情緒。
美麗是不講道理的。
而現在,這道傷口給她的感覺,就像是無暇的畫布被粗暴地勾了缺乏美感的一筆。
“爆炸前我就跳出去逃生,但飛行器的零部件像一層暴雨,很難躲掉,其中一片插在這裏。”艾蘭因輕描淡寫地講述當時的情形。
她因為這番描述屏息的同時,感受到他的視線遊移。他在緊密觀察著她的反應。
艾蘭因大概希望看到緊張和疼惜。但她不知道自己表現出了什麽。
安戈涅垂眸,指腹在傷處上方將觸未觸:“很痛吧。”
他笑了笑:“鎖骨差一點斷掉,沒有紮進胸骨縫隙傷到肺葉是萬幸。但疼痛本身還能忍受。”
“只傷到這裏一個地方?”她無端有些懷疑。這好像還不至於需要接受接近兩天手術的地步。
艾蘭因沉默了須臾,才淡淡道:“頭上有一處皮肉傷比較嚴重。但現在基本看不到了。”
安戈涅皺眉,壓住他的肩膀要湊過去在發間尋找受傷的痕跡。
他輕松地躲開,淺灰色的眼睛裏有她難讀懂的霧氣:“不是什麽好看的東西,我不想讓你看到。”
她啞然,轉而想到:“不對,你說你在接受手術,那麽哪裏還有閑心觀察局勢……”
“大多數時候我都清醒著,外面的動向一直有人向我回報。精密的頭部手術有很高風險,如果我接受麻醉,可能會再也醒不過來。”艾蘭因用的是理所當然的口氣。沒故意遮掩,但也沒強調傷勢危急。
他向她展示算不得太嚴重的傷口,好像要博得她的同情和憐惜。但又把更嚴重的那部分事實遮掩過去,她不問,他大概根本不會說。
自相矛盾,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
兩人再度陷入難堪的沉默。
安戈涅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抿緊嘴唇。她沒法對他道歉,但這樣不再無堅不摧、向她示弱的艾蘭因讓她不知所措。
她就這麽沉默著,替他一顆顆扣好紐扣。這樣至少她不用擡頭。
艾蘭因的聲音從很近的上方傳來:“看到我還活著,你有沒有哪怕一點慶幸?”
安戈涅扯了扯嘴角,含混地答:“我知道你沒有那麽容易就死掉。”
“失血再多一些,或者那時候沒撐住閉上了眼睛,我就確實死了。”嘴裏說著糾正的話語,他微涼的手指順著她的發梢挪動到耳垂,而後是頸側動脈的位置。
血管脈動的起伏因為觸碰變得愈發鮮明,幻覺緩慢降臨,好像她的血液和生命在他的指腹下流動,而後與他身體裏流淌的血同調,以相同的節奏舒張。
奇異的緊張感和安心感同時來襲。
艾蘭因沒說下去,但話語明顯未盡。
他是否在等待她順勢問一句“為什麽你堅持下來了”?安戈涅從這個問題面前逃走了,她突然說:“如果發消息給你,卻一直未讀……那會影響我的情緒。那個時候我需要保留精力做正確的判斷。”
“真的嗎?”艾蘭因問。
她愣了一下,因為這問句的誠懇。
——他確實不知道答案,無法確定她在說漂亮話安撫他,還是真心實意地坦白。
她給了他一個微笑:“真的。”
其實她也不知道答案。
※
飛行器穿過綠化帶,滑入安戈涅新居半地下式的停車空間。
“你打算藏在我這裏?”這個問題本身就有種奇異的錯位感,一直以來都是她因為各種原因在艾蘭因的宅邸裏避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