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懸崖(第2/3頁)

他雖然是讀書人,卻是個白身,要是有功名倒可以想想,偏偏春闈三年一次,明年才是考期。

他等不及考出來了,見我今年已經參加了花信宴,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我沒辦法,只好安安他的心……”

她說話時絞著手上的東西,似乎是封書信,卿雲早看見了,問道:“手上是什麽?”

柳子嬋頓時紅了臉,把東西遞給她看,原來是一封婚書一封聘書,婚書上的父母名字自然是沒有,倒是有這男子落款,原來叫做董鳳舉。

“他怕我父母給我定下親事,所以找人偷偷寫了這婚書,要跟我私下定親……”柳子嬋抿了抿唇,索性說出了實情:“他說要帶我私奔,他老家在陜西,也有莊園田地,他說咱們先成了婚,等他讀出來,有了功名,再帶我回來跟我爹娘告罪,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又有功名,橫豎我們小時候,家人也開過把我定給他的玩笑……”

卿雲氣得臉色蒼白。

“子嬋,你好糊塗!”

她萬萬沒想到柳子嬋平時看起來聰明活潑,大事上卻這樣一團漿糊:“你不是沒念過書,井底引銀瓶怎麽說,‘聘則為妻奔是妾’,你這樣跟他私奔,是妻呢,是妾呢?

他要是負了心,把你在半路上一扔,誰來給你主持公道?”

“他不會的。”柳子嬋不知道哪來的信心:“我們都是真情實意,他家中父母都不在了,也不會有長輩出來阻攔的。詩上也說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真情實意,拿什麽來驗?就靠一點甜言蜜語嗎?

哪個私奔的女子,最開始不是奔著真情實意去的?”

卿雲畢竟是跟著婁二奶奶天南地北回了京的,道:“你之前問我上京路上的風致,我還沒跟你說。

那時候我們過運河,看見一處邊灣,全是花船,叫做胭脂河,我聽嫻月說,花船上的妓女,都是能詩能詞,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這世上難道有天生的妓女?不都是好人家的女孩淪落的?

外面專有一種人,拐帶良家女子,賣入煙花地的。

你如今是閨中小姐,有父母撐腰,嫁了人,也是正經夫人。

走到哪裏,哪怕上公堂,誰也磨滅不了你的身份,但你要是幹出私奔的事,相當於把自己齊根斬斷,依附在他身上,你所有的人生,都系在他有良心這件事上,萬一出了變故,就是悔之晚矣。

你生活在高門大戶,哪裏知道世上的艱險,他如果拐你出去,轉手賣了你呢?把你扔在路邊呢?他見了更美更投緣的小姐,變心了呢?他有宅院有田地,敗光了呢?你怎麽活?他病了呢?死了呢?

你身無分文,沒有嫁妝,沒有娘家,全部的命運只系在他一人身上,為了什麽?就為了虛無縹緲的‘情投意合’?”

卿雲其實不是善辯的人,但這一番話下來,說得柳子嬋悚然而驚,實在被她描繪的前景嚇到了。

但她之所以泥足深陷,也不是沒道理的。稍微動搖之後,又陷入了鬼打墻。

“我相信他對我是真心的,不會辜負我的。”她固執地道:“要是他不是真喜歡我,為什麽拿自己前程冒險,要跟我私奔呢?”

“他跟你私奔,因為他想得到你,不是一個人想得到你,就叫喜歡。

你喜歡漂亮衣裳,也願意花錢去做,買不到心儀的料子,也要掂念半個月。這難道說明你在困境裏會願意為你的衣裳而死?還是你要穿一件衣裳一輩子?有了更時新的,也不會拋棄它?”卿雲問她。

“但我是人不是衣裳啊。”柳子嬋只是不動搖:“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他寫在聘書上的……”

卿雲無語地看著她。

這樣的苦勸,在以前她是不會做的,但一則柳子嬋是雲姨的外甥女,要是真私奔出去,人家更有話說了——可見她家的女孩子是無恥的。

二則賀南禎那句話也似乎在耳邊回蕩,“你這樣的千金小姐,向來是沒有心的”。

真讓她一意孤行私奔出去,對自己和其他女孩子,也不是什麽好事,只當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吧。

卿雲嘆一口氣,道:“我也嘴笨,勸不動你。

但我妹妹以前說過一段話,我聽起來挺有道理,正好用在你這事上,我問你,你覺得董鳳舉對你是真心對吧?”

“對。”

“你相信他對你是真心,所以不會辜負你。”

“是。”柳子嬋還試圖說服她:“他真是真心的,我能感覺到,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什麽都依著我,我發脾氣也都讓著我,什麽好東西都想著我……”

“那這就不對了。”卿雲反問她:“他是真心,所以你相信他不會辜負你,那你對他也是真心,他怎麽不相信你不會辜負他呢?”

柳子嬋被問得一愣,還沒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