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欺負

如果說年前最大的事是大寒梅花宴的話,那年後第一件盛事,就是立春的迎春花宴了,二十四番花信風裏,這是年後的第一番,開春第一宴,照例是文郡主家,畢竟是真正的郡主,況且輩分也是真高,據說宮裏的貴人見了她都要以子侄自稱的。

文郡主嫁入賀令書家四十多年,賀令書已經去世,又因為無子,過繼的嗣子也沒留住,索性過繼了個成年的孫子,就是如今在京城王孫中也頗有名氣的賀雲章。

但據說他們祖孫之間生疏得很,文郡主偏疼的是自己庶女嫁出去生的一個外孫女,就是飛揚跋扈的荀文綺,人稱荀郡主。

京城規矩,男女大防嚴得很。

賀家早早在大門口設好錦幛,清空後院作為下車馬的地方,轎子擡進後院,丫鬟攙扶下轎。

這次比崔老太君家的更隆重,也更豪華,紅氈一直從後院鋪到舉行宴會的迎春閣裏。因為還沒出節,穿的都鮮妍明媚,比花更耀眼。

這次來得急,沒時間好好選衣服,都是在婁二奶奶準備好的裏面挑,卿雲的是一件百蝶穿花的松香色通袖,裙子是織錦遍地金的白綾裙,梳的是雲髻,更顯得整個人潤澤如珍珠。

其實這些年淩霜看嫻月搭衣服也看出來了,卿雲適合從白到黃再到杏粉的顏色,再紅就不適合了。總歸是淡,要溫潤。

而嫻月則恰恰相反,越是鮮艷濃重的顏色,穿在她身上越好看,尤其是紅色,不管是杏子紅,妃色,還是濃艷的石榴紅,朱砂紅,基本不會錯。

但今天婁二奶奶不知道怎麽回事,準備的衣服顏色卻都淡,她也只能選了件十樣錦色的穿上了,嫌太素,索性將發髻反綰,讓桃染去摘了朵胭脂紅的山茶花,簪在髻上,配上她的紅珊瑚耳墜,風流婉轉,倒也好看。

淩霜從來不在乎這些,有什麽就穿什麽,姐妹三人到了宴席,都是熟人。

第一次見文郡主,看得出是養尊處優有封地的郡主,雖然也七十了,倒比崔老太君看起來還年輕幾歲。

荀郡主更是如同到了本家一樣,一到就直接滾到她懷裏,窸窸窣窣說些笑話,連帶著玉珠碧珠也雞犬升天,坐上了主座。

況且文郡主交遊廣闊,來的陪客也多,都是上了年紀的貴婦人,有幾個都是有品級的。

淩霜坐在嫻月身側,聽她時不時附耳告訴自己“這是崔夫人,就是崔太君的兒媳婦”

“這是李太尉的二兒媳婦”。

“你哪知道這麽多的?”她問嫻月。

“猜的。”嫻月道。

淩霜知道她不想說,但看她們寒暄起來,和嫻月說的身份確實差不大離。

其實她也知道這裏面很多是來趁機挑兒媳婦的,看起來和文郡主在寒暄,其實眼睛都往女孩子們這邊瞄,這時候就顯出有女性長輩帶著的好處了,荀郡主自不必說,和這些夫人都像自家親戚一樣。

和卿雲玩得好的黃玉琴和柳子嬋,都是自家母親帶著,和眾位夫人們寒暄一陣。

卿雲她們三姐妹也被婁三奶奶帶著見了一輪,嫻月就坐了回來,留卿雲一個人和眾夫人們問答得有來有回的,自然是一片稱贊。

淩霜見嫻月不太熱衷,有點奇怪,問道:“你怎麽不去說話呀?”

嫻月只是笑道:“我去幹嘛,我又不討長輩喜歡。”

淩霜總覺得她像是話裏有話的樣子,但這家夥心裏一百個彎彎繞,鬧別扭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並不追問。

這樣熱鬧的場景,更顯出蔡婳的可憐了,婁家大奶奶常年守寡,整天燒香拜佛,活成了個影子,這種場合自然是不出現的,也難怪荀郡主和玉珠碧珠逮著她欺負,知道她背後沒人撐腰。

今天也自然是一樣。

寒暄一陣之後,照例是夫人們去交際打牌,留下小姐們自己玩,做女紅,聊天下棋,很快就分成了三五一群。

卿雲那一撥性情溫和愛做女紅不爭鬥的女孩子們隊伍又壯大了,都是家世好性情好的,有十來個,都在屏風後的圓桌邊坐著,拿出各種帶的活計來做,議論花樣和針線技巧。

有幾個夫人就留了下來,在待客廳裏走走看看,間或和女孩們攀談一下,站在背後看她們做活計。

被發現了就笑起來,一臉慈愛,像看自家女兒一樣。

“現在當然是個個都和藹可親了,過了門可就難說了。”嫻月低聲抱怨道。

淩霜被她逗笑了。

“你今天怎麽了,怎麽酸溜溜的?”她湊過去看嫻月:“是冷了,還是餓了,要是不舒服,我們先回去也是一樣的。”

“你別老想著借我作筏子提前溜。”

嫻月一下子就戳破了她的如意算盤,還看著那邊道:“看吧,你的好朋友要遭殃了。”

淩霜一看,原來是荀郡主她們一撥人在玩圍棋,蔡婳是沒有機會上桌的,玉珠碧珠今天卻好像轉了性似的,強行把她拉上桌,和一個穿碧衫的女孩子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