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蔡婳

嫻月這小身板果然頂不住,第二天就犯了嗽疾,但婁二奶奶從小給她請了名醫調理,又常年用金貴藥材養著,所以都是些小毛病,倒也不嚴重。

就是有點病懨懨的,躺在床上不起來,連飯也端到床邊吃的。好在這幾天沒有什麽宴席,也不用出門。

淩霜看她可憐,也留在房裏陪她,但淩霜不愛做針線,對描眉畫鬢也毫無興趣,見卿雲不在,竟然拿了柄小刀,在床邊削著小木雕玩。

嫻月和她說著話,見卿雲進來,咳嗽一聲,淩霜連忙把小刀收了起來,悄悄遞給嫻月,嫻月輕車熟路接過去,掖在枕頭下面。

她們倆常年打配合,不然卿雲見她拿刀子玩,又要訓她了。

“你手上拿的什麽?”淩霜先發制人,問卿雲。

“我跟娘說了,說蔡婳姐姐可憐,沒有好衣服,娘讓我找了幾件好的送過去,還有這匣子裏是些配飾,都是我以前換下來的。”

“拿來我看看。”嫻月說道。

卿雲於是一件件拿給她看,都是些她們姊妹不穿的衣服,都是這兩年做下來的,一件灰鼠鬥篷是兩年前做給淩霜的,誰知道她一下子抽了條,長得比兩個姐姐都高了,就穿不了了,另外幾件衣服都是去年的,倒看不出來過時,但也不算時新了。首飾也是一件嵌綠松石的金挑心,配兩個押鬢。

嫻月看了,便笑了一下,意味深長地放了回去。

“依我看,你倒別去送這些,放鋪子裏賣了還賺些。”她淡淡道。

“這是什麽話,放鋪子裏賣了能賺幾個錢,這是扶危救困的事,你怎麽能這樣說。”卿雲頓時就皺起了眉毛。

卿雲不像嫻月急智,有時候腦子轉不過來的時候是真有點笨,兩個妹妹有時候也愛逗她玩。但淩霜卻挑破了道:“她是嫌東西差了。”

“那也不對,這也不差了,至少比她昨晚穿的好呀。

我是想著,蔡婳姐姐在大伯母那裏住著,我們要是大張旗鼓送點重禮過去,倒像是跟人說大伯母苛待娘家侄女,挑撥離間似的。”卿雲道。

她做事總是平和中正,總是像有個框框住她似的。

在她看來,這些東西的分量就是剛剛好,好點差點都是過火。

但嫻月立即就反駁了她。

“你送這些,人家就不說了?人家更有話說,這算什麽,打發叫花子呢?”嫻月嘴利得很:“我一見蔡婳,就知道她是個心思細膩的,難免多想。你送這些,倒像是施舍。

再說了,這些可只能算中等衣服,就算她穿出去了,到時候一起賞花,我們三個穿得比她又光鮮又好看,好名聲我們得了,風頭我們也得了,你讓她怎麽想?”

卿雲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

“那依你怎麽說呢?”她問嫻月。

“依我,就什麽都不送,少做少錯,不要施恩不成反成仇。”嫻月懶懶道:“我們遠來是客,不要管大房的事。

我也聽說了,她原是孤女,沒人照管,只能倚著大房的,大奶奶寡婦失業,看重錢財,把她的家產捏在手裏,還對她吝嗇極了。你能幫她弄衣服,還能幫她弄嫁妝不成?”

“話是如此,讓我怎麽安心?”

卿雲嘆了一口氣,在床邊坐下來,一時也沒了主意了。

淩霜見她們倆這樣子,不由得氣笑了。

“怎麽?就只有不送和送點舊衣服的選擇?蔡婳沒衣服穿是事實,我管她大房怎麽想呢?要給就索性給最好的。”

“你的意思是?”卿雲明白了:“這不好罷?”

“有什麽不好的,我們做衣服素來是多做一套的,昨天嫻月把我們三個穿的折枝繡衣服都挑出來了,剛好剩一件玉蘭的,就給她送過去唄。

就說選料子的時候選錯了,多出一件來,留著可惜了,送給她了,又好聽又體面,不好嗎?

半個月後就是迎春宴了,到時候咱們四個一起穿出去,多好?”

卿雲猶豫:“我不懂了,她要真以為我們是做壞了不要的,不就白費你一番心了?”

淩霜和嫻月頓時都笑了。

“你放心吧,她一定知道。”兩人都道。

嫻月是對她的針線有信心,蔡婳身上的針線都是自己做的,在崔家的宴席上,除了白狐膁鬥篷,裏面穿的雖然只是尋常杭綢衣服,但袖口那一圈蘭草紋,真是又雅凈又好看,栩栩如生,嫻月是畫畫的人,一眼就認出蔡婳的刺繡功底。

蔡婳怎麽會不認得這套折枝繡衣服的珍貴,那玉蘭全用珍珠白的銀線繡的,放在暗處都瑩瑩生光,光是銀線就用掉了幾兩。

送人禮物就該這樣,自己不用多說一句,對方卻心領神會。

淩霜則是明白蔡婳的人品,她雖然被荀郡主和玉珠碧珠姐妹欺負,卻是有點傲氣在身上的。

自古寶劍贈英雄,她看到這價值千金的折枝繡,就明白這份友情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