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京

姚遠讀档的時候已經八月中了,八月末就得返校。

十余天的時間,主要是適應,然後梳理想法。他嘴上說要錢,實際給姚小波留了兩千塊,手裏有三千七。

臨走前理了個發,大搓了一頓澡,買了一個容量超大的挎包,涼鞋換成了運動鞋。

姚小波先回沈城了,在一個細雨朦朧的早晨,老爸老媽和嬸嬸齊聚城郊的破火車站,送姚遠和老叔去京城。

車站小的可憐,全是臨時停靠,去京城要坐一列從沈城始發的普快車。

全程八個多小時。

過幾年動車開通,縮減為四個小時,那會動車是真快啊,但是在2011年發生了一起震驚全國的事故,就地掩埋車頭那個……

當時還誕生了一句流行語:“至於你們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之後動車就開始降速。

車廂內,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

哇哇大哭哄小孩的,吵吵鬧鬧嘮嗑的,抽煙的喝酒的,過道兩側全是人腿,迎接著一輛咯吱咯吱的小推車。

“花生瓜子八寶粥,啤酒飲料礦泉水!”

“腿收一下!”

姚遠倆人靠窗,老叔就著一瓶白酒,在吃從家裏帶的幹豆腐,還有一把嫩蔥,塑料袋裝的大醬。

老叔比姚小波還黑,一脈相傳的濃眉大眼,但氣質有點彪,一言不合就要茬架那種。

“……”

姚遠聞著酒氣和幹豆腐味兒,打了個呵欠,道:“老叔,你那演出公司靠譜麽,能保證經常有活兒?別幹幾個月就把你開了。”

“靠譜啊!我戰友說那老板以前是央視的,有關系,人家接的都是大企業演出,不是煤老板就是房地產,還有那個什麽,中央3台,弄一堆人上去唱歌的……”

“《同一首歌》?”

“對對!”

老叔敲敲額頭,道:“那老板認識人,在中間牽過線。”

此時一位鄰居聽了,忽然插嘴問:“《同一首歌》不是電視台節目麽?咋還牽線?”

“呃,這個……”

老叔不會解釋,姚遠開口道:“《同一首歌》最初是央視策劃的一档新春歌會,結果播出後大受歡迎,就變成固定欄目了。

開始沒想那麽多,央視邀請,明星就來唄,給個車馬費就行。但節目太火了,尤其還搞下鄉演出,有的地方政府就琢磨了,你雖然沒計劃來我這邊,但我花錢行不行?我再拉幾個當地企業,一起贊助行不行?”

“為啥呢?”鄰居疑惑。

“《同一首歌》可是在央視放,收視率杠杠的,大字幕都給你寫著《同一首歌走進xxx》,對地方政府來說就是一個大廣告。所以裏面就有利益了,有利益就得談錢……”

“明白了明白了!所以得有人牽線搭橋。”

鄰居一豎大拇指:“小夥子懂得真多。”

老叔更驚奇:“你咋知道的呢?”

開玩笑!我20年媒體人功力跟你鬧著玩的!

姚遠打個哈哈糊弄過去,道:“既然那老板厲害,您就好好幹吧,平時也沒花銷,攢點錢給小波娶媳婦兒。”

“是啊,我也尋思呢!小波也快畢業了,找不著對象咋整。”

老叔一口酒一口幹豆腐,居然還擔憂起來。

姚遠看著他,老叔在外幹了幾年原本好好的,工資也漲了,後來因為打架被開了,現在自己就多看著點吧。

……

火車上大抵是無聊的。

姚遠眯了又醒,醒了又眯,時不時起身溜達一圈,傍晚時分總算進了京城,停靠在北京站。

隨著洶湧的人潮走出站口,一股灰撲撲的,夾雜著天南海北的口音、汗味與生存掙紮的氣息,如同這個年代京城的空氣一般,瞬間裹住了他的全身。

姚遠站在原地,感受著這股東西,混亂,破舊,臟兮兮的,滿是煙火味兒。

順便提一句,總有人說20年前京城空氣好,好個粑粑!

1999年《京城晚報》某期的頭版頭條就是:“絕不讓汙染的大氣進入新世紀!”

他就背個挎包,輕裝上陣,老叔扛著一個重重的鋪蓋卷,四處尋找,忽然健步如飛的跑過去,上去就是一腳。

那人早有預料的一躲,哈哈大樂。

待二人寒暄片刻,姚遠才湊過去,老叔介紹:“這是我戰友,叫孫叔!”

“孫叔!”

“這就是我侄兒,在京城念大學,可了不得!”

“喲,那可真不錯!”

孫叔和很多人一樣,對學生,特別是大學生總有一種羨慕的感覺。他看上去就比老叔圓滑,混跡多年了,熱情的聊了幾句,又張羅吃飯。

姚遠婉拒,但想了想,道:“您有名片麽,給我一張。”

“哦,有有!”

孫叔遞過一張名片,姚遠一瞧:飛躍文化演出經紀公司,有個私人電話,地址寫著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