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重重隔離之外的汙染區，一個被挖去眼球的瀕死嬰兒。

蕭矜予想不出他到底怎麽才能活下去。

世界的聲音越來越輕，雨聲似乎是要停了，但要停止的不是這場雨，而是他在不斷流淌的生命。

眼前是無限的漆黑，屬於感官最後的一點聽覺也即將消失殆盡。蕭矜予感覺自己好像睡著了。如果一個人被整個世界拋棄，那他即使活著，也像死了一樣。

時間就此停息。

……

“簌簌——”

“撲撲——”

“噼啪——”

微弱到幾不可聞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這聲音越來越近，下一秒，血液從心臟直湧上大腦，一股失重感令蕭矜予猛然清醒。

現在“他”失去了觸覺，失去了視覺，失去了嗅覺，大概連呼吸都已經停止了。只剩為少到可以忽視的一點聽覺。可是血管裏還在緩慢爬行的血液在提醒他——

有人在動這具“屍體”！

“和那些金魚一樣……”

“和、和它們一樣嗎……”

這聲音實在太輕了，輕到他只能勉強分辨出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這個女人在晃動他的身體，在不斷用很小的幅度晃動。她很快就沒了聲音，她沒再說話，只是一直在抖。

『她在抱著我。』

『……她在哭嗎？』

一種忽然出現的難過從身體四肢的各個角落，悄悄地奔湧而來。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這樣漆黑的世界裏，蕭矜予突然覺得有點想哭，他的心在難受，在委屈，在痛苦。可是這些情緒都不是屬於他的。

下一刻，他意識到：這屬於二十二年前的那個蕭矜予。

這個剛剛出生一天的孩子，居然在難過，在傷心。

嬰兒到底是從什麽時候產生情感的，科學上的說法大多不一，但絕不會是出生一天。可他是一個用戶。他能夠在被剜去眼球後長時間地存活，能夠在失去雙眼的情況下又擁有眼睛，那他就可以產生情感。

“她是媽媽。

“她在抱著我哭。”

平息內心深處洶湧澎湃的感情，蕭矜予深吸一口氣，保持思考。

“媽媽剛才說，和那些金魚一樣？哪些金魚？”蕭矜予的大腦迅速運轉，“只提到過一次金魚，九華醫院的護士似乎有給赫本小姐送金魚，作為寵物。所以，媽媽說的是，我和那些被赫本小姐養死的金魚一樣。

“媽媽一定不是用戶。如果她是用戶，邏輯鏈相互吸引，在高級用戶赫本小姐面前，她絕對不可能隱藏身份。除非她的邏輯鏈等級比赫本小姐還要高很多，但這絕對不可能。倘若媽媽比赫本小姐強大，她一定不會被摘頭遊行殺死。”

不是用戶，卻能發現赫本小姐和蕭辰安的異常，並且獨自一人跑到危險的汙染區……

蕭矜予從沒遇見過這麽難的問題。

任何問題都應該有答案，可是媽媽的行為卻出現了絕對的異常。任何一點都不該讓她出現在汙染區，可她偏偏在這裏。

“為什麽？為什麽會有這麽狠心的人？！”

女人難過地哭出聲。

她接著焦急道：“對，去醫院。去醫院……我們去醫院。”

“他”的身體在不斷地顫動。好像有人在抱著他用力奔跑，可按照成年人的奔跑幅度又不該只是這樣微小的顫動。這個人在竭力保護他，盡量地將他護在懷裏。

“不能回九華。”女人停下腳步，“太明顯了。他們是妖怪，萬一被他們發現，我和他都會死……

“去哪兒、洛願雯，該去哪兒……冷靜下來，洛願雯……”

從小到大，遇到重要的事情，媽媽都會喊自己的名字，用自我對話的方式讓自己清醒。

“去找劉昊。對，去找劉昊！”

……

這個聲音不是那個開朗熱情的白班小雯護士。

而是沉默寡言的夜班護士，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