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完顏珠以北金公主的身份造訪丞相府, 探視祁令瞻的傷況,見那傷口確實駭人,寫了封信將此事告訴天彌可汗。
天彌可汗讀完信後面容稍霽, 只是語氣仍有不虞,對完顏準說道:“聽說那二十箱銀子剛出永京城就被截了,對方是集結鬧事的武將, 就算此事不是做戲,未免也顯得祁令瞻太無用了些,他堂堂丞相, 就這般任人欺淩嗎?早知他如此軟弱,本王還是重用姚鶴守的好!”
完顏準也覺得生辰禮這事辦得不利落,但是在可汗面前, 他仍得為祁令瞻辯白。
他說:“大周朝政不比咱們北金和諧, 他們是陰盛陽衰, 叫一婦人騎在了頭上。明熹太後提拔武將,想架空李家的天子,祁丞相是大周皇帝的舅舅,自然不會準允這種事發生。如今他們文武兩派鬥得正急, 明熹太後連請兵作匪這樣下三濫的手段都使了出來, 這對咱們而言,未嘗不是漁翁得利的好事。”
“好不好事不知道,但是那一百萬兩,卻是實實在在弄丟了!”天彌可汗兀自轉了兩圈, 對完顏準說:“再安排幾個探子到永京,無論是大周太後, 還是祁令瞻,把他們的動靜都盯緊了!”
完顏準領命:“是。”
大周永京, 翌日朝堂上,禦史台彈劾杜思逐的折子如雪片般飛往明熹太後案頭。
彈劾他目無上峰,毀壞綱紀,要求對其罷官審問,更有甚者,要求以謀逆罪誅杜思逐的九族。而杜思逐跪在殿中,脊背挺直,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誅了杜家九族,寒了我大周將士的心,西南、西北若起戰事,爾等誰能橫刀退敵?”
照微不緊不慢地說道,目光從杜思逐身上移到氣勢洶洶的禦史們身上。
“丞相如今在府裏養傷,他尚未喊打喊殺,諸位不必急人一步。何況杜指揮使是為軍餉,非為私欲,雖有過錯,尚不至於提及九族,我大周律法恤刑,諸位禦史慎言。”
聽她三言兩語就要將此事輕輕揭過,好不容易抓著武將把柄準備大鬧一場的各位禦史十分不滿,三三兩兩遞了遞眼色,立馬有幾人上前一步,準備再次進諫。
照微態度強硬地止住了他們。
大周崇文抑武,但她不像前面歷任帝王那樣忌憚言官,任憑他們私底下說她剛愎,她依然能堅定自己的主意。
她無視了言官,對跪於殿中的杜思逐說道:“將相不和,其失在國,且不論真相如何,丞相的確是受你所傷,本宮命你去相府門前負荊請罪,你心中可有不服?”
杜思逐當然不服。他沒撈到一兩銀子,像只猴兒一樣被人遛來耍去,最後還要擔下一切罪名,去給背後的黑手負荊請罪,這口氣真是窩囊到家了。
但他適才也聽見了禦史們氣勢洶洶的指責,聽見了太後為保他而放棄察納雅言的美名,他心中縱覺冤屈,也不敢再牽累她。
不就是負荊請罪麽,面子又不能當飯吃。
杜思逐俯身下拜,朗聲說道:“罪臣願意向丞相負荊請罪!”
第二日一早,他便打著赤膊,背上荊條,撩袍跪在丞相府門前,高聲背誦連夜請人寫成的請罪文章。
周遭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大多是平頭百姓。朝中同僚不好意思大喇喇來看笑話,便蹲守在不遠處的茶樓裏,派家丁來回報信兒。
“祁丞相沒出面,遣了三回下人出來,叫杜指揮使回去,指揮使不肯走,將那稿子翻來覆去囫圇背了三遍。周圍很多人起哄,第三回 的時候,相府下人的態度才親和了些許,說是丞相臥榻養傷,恕難出門相迎,但指揮使賠罪的心意,他已經領受了。”
不知哪個府上的家丁,十分伶俐機靈,將相府門前的情況解釋得十分明白。
聽見這些話的不止有來茶樓看熱鬧的朝臣,也有北金潛伏在大周的習作,以及為王化吉辦事的幹兒子。
小太監將聽來的消息告訴給在雅間裏盤核桃的王化吉,末了還幸災樂禍道:“這姓杜的果然是個蠢貨,他若是早早投了幹爹的高枝兒,受幹爹指點,哪會有今日的禍事,這果然是蠢人自有天收。”
王化吉站在窗口,遠眺著相府門前的熱鬧,笑了笑:“咱家是為給皇上辦事,不是為了私仇,經過這一回,若能叫他變聰明了,那也是好的。”
“難道您老還指望著將他拉攏過來?”幹兒子問。
王化吉負著手,慢悠悠說道:“杜家這對父子,是一把好用的刀,只要刀刃能朝向該朝的人,刀柄握在誰手裏並不重要,他們若是能自相殘殺,那最好不過。”
負荊請罪受了大半天的辱,杜思逐一言不發回到家中,沉著臉沐浴更衣,然後入宮請見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