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容家在兩淮賺到的銀子, 盡數被照微用作了軍餉。
她對待武將的態度也與先頭兩位皇帝不同,杜思逐在演武中大出風頭,他的父親杜揮塵也奉旨入京述職。這對被困鎖荊湖近二十載的父子, 如今隱約有起勢的跡象。
對她的做法,朝中文臣的態度皆有些微妙。
這日鄧文遠氣沖沖回到政事堂,見祁令瞻在值房裏, 先在門外將火氣壓下去,這才整衣斂袖邁進來。
他向祁令瞻抱怨道:“今日杜指揮使來中書省獅子大開口,先往工部要十艘戰船, 又要三司與兵部共同出資五百萬兩白銀,給各地駐軍更換兵戈甲胄、訓練戰馬。朝廷哪有這麽多錢!我聽不過去,說他是殿前司使, 不該管野軍的事, 他反倒諷我不是六部堂官, 說我多管閑事!”
祁令瞻難得有興致作畫,請了畫院畫師來為他掌勘筆墨,此時正細細摹一株蘭草,鄧文遠說完, 他的筆鋒也陡然提起。
蘭葉舒展自然如天成, 畫師贊他道:“參知近日控筆又有長進。”
祁令瞻收起畫軸,向他道謝:“是先生點撥有方,不吝賜教。下回想請先生指教我畫人物。”
“不知參知想學誰家?”
祁令瞻想了想,說:“先學顧愷之的《女史箴圖》吧。”
畫師應下, 祁令瞻送他出了政事堂,不緊不慢與他行禮告別, 見畫師走遠了,方又轉身回來。
他對鄧文遠說道:“杜思逐這副態度, 顯然是得了太後默許,工部與兵部大都是丞相的人,叫他們爭執去,你何必蹚這趟渾水。”
鄧文遠說:“下官是覺得,此事並非姚黨與太後之爭,而是文臣與武將之爭。崇文抑武是我大周的開國國訓,哪有赳赳武夫跳到咱們頭上的道理?下官一時看不過眼,就……”
祁令瞻聲色淡淡:“姚黨後黨,文臣武將,都是為國為民之人,哪來這麽多流派。”
鄧文遠微愣,“您的意思是……支持杜思逐往中書省討債?”
祁令瞻問他:“永京年節遍地撒錢,有些地方駐軍卻要靠賣廢鐵過年,這債難道不該討嗎?”
鄧文遠說:“這不是該不該討債的問題,而是立場問題。大人秉仁善之道,為那群武夫考慮,可那些粗人並非君子,他們一旦得勢,卻不會感激大人,反而會愈發囂張。您看那杜思逐就知道了,當初是您將他提拔入京的,如今他有了新的高枝,便不將二府放在眼裏了。”
鄧文遠這話並非全無道理。
大周武將長期受文臣轄制,二者之間積怨已久,幾乎到了相視仇讎的地步,就算祁令瞻願意為武將考慮,他們也未必領他的好意。
祁令瞻沉吟片刻,說:“我去與杜思逐談談。”
天子的課筵安排在沒有朝會的時候。
卯時為武課,辰時、巳時為經史講論,過晌練習書畫怡情,剩下的時間或自行休息玩耍,或與太後一同接見大臣。
隔日祁令瞻卯時中便入宮,負手站在福寧宮東配殿廡廊下,看杜思逐與李遂一起做五禽戲。
李遂不願費力氣,每每只在杜思逐眼皮子底下撐樣式,他一轉身就塌了姿態。一套五禽戲做完,杜思逐身上微微出汗,李遂卻只醒了醒神,仍是困懨懨的樣子。
杜思逐不與他為難,接著便陪他蹴鞠和投壺,這兩樣倒是令李遂很感興趣,纏著杜思逐玩到了卯時末。
到了講經論的時辰,祁令瞻並不著急,對李遂道:“陛下請先沐浴更衣,今日的課筵推遲半個時辰。”
李遂走後,祁令瞻攔下了要往東華門去換防的杜思逐。
杜思逐朝他一揖,想是又被太後敲打過,態度比之西郊獵場端肅了許多,“請問大人有何指教?”
祁令瞻望著李遂遠去的方向,淡淡道:“你從前在軍營裏,有插羽破天驕的本事,如今宿衛永京,伴帝王取樂,心裏一定不好受吧?”
杜思逐深深望了他一眼,說:“不敢,太後娘娘賞識,這是臣的榮幸。”
“我知道你們心裏的想法,太後娘娘與先帝不同,她願意給你們武將體面,所以你們願意擁戴她,這是人之常情。”
祁令瞻無視他的客套,話音一轉道:“但娘娘宅心仁厚,是為了盤兵秣馬,將來能與北金有一戰之力,奪回燕雲十六城,一雪平康之盟的恥辱,不是為了做你們仗勢欺人的憑借。”
此話杜思逐不樂意聽,聲音微微提高,“參知大人這臟水潑得真是莫名其妙,我們何時借了娘娘的勢,又欺負誰了?”
“工部正忙著修補錢塘的河堤,你開口就要十條戰船,三司一年結余不過八百萬,你要占去五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