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祁令瞻聽了錦春的來意, 又見她眼角眉梢藏不住偷笑,知是燒書稿的事被照微猜到了端倪。
心中不由嘆息,她一向棒槌, 怎麽突然開了竅。
錦春含笑道:“娘娘近日觀覽《淳化閣帖》,忽垂愛鐘繇筆跡之風流飄逸,想臨摹學習, 又嫌棄那《淳化閣帖》皆是摹本。想起龍圖閣的學士們贊譽大人近年的書法有鐘繇再世之風,所以想直接臨大人的字。”
祁令瞻讓她稍候,親身前往閣中取出一個檀木長匣。那木匣以檀香木為體, 兩端飾戧金雲龍紋,木色紋路古舊流暢,而匣身繁復的鏤空中不染纖塵, 可見得主人平日愛惜。
打開匣子, 裏面放著一幅卷起的字軸, 只看那軸端的銅首,也知此軸名貴,來歷不淺。
果然,祁令瞻說道:“這幅是鐘繇《丙舍帖》的真跡, 你帶回宮, 交予太後娘娘。”
錦春沒想到他竟有真跡,一時愣住了,訕訕笑道:“娘娘叫奴婢來討大人的字,怎好奪大人所愛……何況大人也知道, 娘娘她的字……”
做奴婢的不能說主子的不是,錦春頓了頓, 委婉道:“尚未到能揣摩透原帖的化境。”
這千金難求的《丙舍貼》若是帶回宮,恐要落個明珠蒙塵的下場。
祁令瞻卻道:“既有不足, 更需瞻仰高標,學誰都不如學本尊更有進益,只要她能勤加練習,這字帖就不算浪費。”
話已至此,錦春只好將裝著字帖的檀木匣子接住,見祁令瞻端起茶盞,似有逐客之意,又不甘心道:“還請大人再隨意贈幾張筆墨,好教娘娘博采眾長。”
祁令瞻飲了口茶,淡淡道:“我近日右手疲累,都是平彥代寫,沒有筆墨可贈。”
錦春抱著鐘繇的真跡灰溜溜回到宮中,一字一句學給照微聽,照微聽後反倒頗為得意,揚眉道:“看來兄長並非氣量狹隘之人,未生我的氣,否則怎會將如此珍貴的字帖贈予我,看來是咱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錦春無語望天,心道,她怎麽覺得恰恰相反呢?
第二天視朝結束後,紫宸殿中再坐時,照微召見了姚鶴守,將從秦楓那裏截下的詔旨拿給他看。
兩人皆是裝模作樣,照微說秦楓交好皇帝乳母,其心不純,姚鶴守說其行雖有失,但作為翰林學士擬詔合規合矩,反而是國朝成立至今,未有詔旨過了中書門下再撤回的道理。
“話雖如此,但是國朝之所以有草詔這一節,本就是為了檢視不妥,及早更正,倘本宮沒有撤旨之權,難道皇帝也沒有嗎?”
見他開口欲辯駁,照微擡手止住了他的話頭,又說道:“當然,本宮氣的是那金氏與秦楓欺瞞本宮,並非刻意要駁丞相的面子。呂員外願為國效力,與秦楓德行有失,這是兩碼事,對不對?”
姚鶴守領會了她的意思,原不是想玉瓦俱碎,故而附聲道:“娘娘明鑒,確實是兩碼事。秦楓不尊太後,舉止輕狂,不宜再留任京中,至於那詔旨本身……”
照微提醒他道:“還有金氏。”
卸磨殺驢,姚鶴守也很痛快:“宮廷事宜,非臣可插手,娘娘可自行處置。”
照微滿意地點點頭,又問:“聽說姜赟又遞折子要致仕,這回確是身體不行了,太傅空缺,不知丞相欲舉薦何人?”
此事事關皇上的教導,姚鶴守不肯再輕易撒手,說道:“天子擇師,從德從道從才,須得深孚眾望,才能明啟陛下之智。”
“是呀,這樣的人物可不好找,”照微輕笑道,“可惜丞相肩承二省,日理萬機,不能再曠神勞累,否則依丞相德才,當為帝師不二之選。”
她將姚鶴守的話頭堵死,已表明了自己堅決的態度。姚鶴守沉吟片刻,問道:“不知娘娘可有推薦人選?”
“刑部左侍郎姜恒如何?”
姚鶴守緩緩搖頭:“此人掌刑名二十載,資歷才學雖夠,但肅殺之氣太重,言談之間怕會沖撞陛下。”
“樞密直學士段雲鴻如何?”
此人也並非姚黨,姚鶴守道:“才名平庸。”
照微笑了笑,又提了一個他更不可能同意的人選。
“薛序鄰三魁天下元,論才能服眾,論德未有失,皇帝也喜歡聽他講經筵,此人總能勝任了吧。”
姚鶴守面上現出猶疑的神色,仍說道:“只怕是……資歷太淺。”
照微便冷笑一聲,不說話了。
授呂光誠做博買使的詔旨還壓在太後手裏,他又連駁了她三個太傅人選,此刻實在不是提他自己人的好時機。故照微問他舉薦何人時,姚鶴守只好說:“此事需翰苑與二府共同商議。”
照微道:“姚鶴守再仔細想想,平日與你交好的同僚裏,真沒有人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