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祁家真假千金的事情沸沸揚揚地鬧了許多日。

連街邊販卒都津津樂道, 只不過幾日,關於忠勇伯府與宣平侯府、溫家的事情,路上隨便一個人都能將細枝末節說的清清楚楚。

溫宜青在家中躲了幾日, 再出現在鋪子裏,仍舊能感覺到往來客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

她對此早有準備,只當毫無所覺,面色如常地招待。好在,大多人都有分寸, 雖是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問, 但也全都咽了回去。

上午的忙碌很快過去, 臨近正午, 鋪子裏人跡漸少, 她歇了一口氣,將剩下事務交給鋪子裏的夥計,正欲進到裏間休息,鋪子裏又進來一人。

來人長身玉立,溫潤俊逸,是賀蘭舟。

他面容憔悴,看上去有些日子沒好好休息過。

溫宜青回到櫃台後, 小賀大人踏進女兒家的脂粉店, 不用多想,自然是來尋她的。

“溫……”賀蘭舟停頓片刻, 很快改口:“溫娘子。”

溫宜青微微一怔。

她未做多想,很快應道:“賀大人。”

“在下有幾句話想與溫娘子說,不知溫娘子可否方便, 去附近茶樓小坐片刻?”

溫宜青無不可,將剩下的事情與夥計知會一聲, 便跟著他走了出去。

茶樓不遠,賀蘭舟要了一個雅間,窗外便是熱鬧的街市。小二送上來茶點,二人端著茶水啜飲,各自沉默。

晌久,還是溫宜青主動開口:“賀大人也是來問我祁家的事情?”

賀蘭舟頓了頓。

他抿了一口茶水,道:“我已經打聽清楚了。”

“也是。”溫宜青笑道:“想來,京城裏已經無人不曉。”

“我去問了沈公子。”

“……”

溫宜青端起茶盞,心道:這倒是意想不到。

剛沏好的茶水隔著杯壁還摸起來滾燙,雖是上好的茶葉,可此時二人都無心品嘗。溫宜青慢吞吞喝了半杯,見面前人六神無主,也不再主動問詢。

不知過去多久,賀蘭舟輕輕嘆出一口氣。

他道:“昔日在雲城時,若無溫娘子幫扶,賀某也不會有今日,之後也一直牢記當日叮囑,盡心盡力,做個好官。當初在京城見到溫娘子,在下實在欣喜,那時心中便想,是上天有垂憐之心,才令你我二人能再續前緣。”

說到此處,他低低道:“卻原是我自作多情。”

溫宜青眼瞼微垂,也不知該說何是好。

但此時的小賀大人也不必她說什麽寬慰之語,他只是想找個能傾訴之人,便自顧自說了下去。

“如今細想來,在下兀自喜歡,自大妄為,反給溫娘子添了諸多麻煩。”

溫宜青忙道:“是賀大人幫了我諸多,青娘心中感激不盡。”

賀蘭舟苦笑,心道:可他什麽也不清楚。

詩宴之後,他去尋了沈雲歸,問了溫宜青的身世,才從沈雲歸口中得知原委。事情也並非無跡可尋,當初溫家母女上京城,便是住在忠勇伯府,他亦是在忠勇伯府遇到二人。那會兒他就從祁文謙口中得知,溫宜青是他的妹妹。

明明疑點都遞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卻未做多想。到如今事發,他才像個傻子一樣,與其他不相幹之人後知後覺。

此事,沈雲歸知道,想來那個陳公子也知道。枉他還洋洋自得,自覺自己有一爭之力。

卻是連溫宜青在祁家受委屈時,連個舉手之勞也不曾有。

更是詩宴身世被揭穿時,連趕去安慰的機會也沒抓住。等他聽到消息趕去時,人已經匆匆離開。

莫說是身世,他更不知善善生父健在。甚至還親耳從善善口中聽到拒絕的話。思來想去,輾轉反側多日,這些時日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實在難堪。

賀蘭舟以茶代酒,朝她微微一拱手,一飲而盡。

熱茶入肚,他也像是放下一件重擔,灑脫道:“溫娘子,這些時日,賀某多有打擾,還望溫娘子莫要見怪。”

溫宜青慢了半拍,才端起茶盞,接下他的賠禮茶。

她久久地將杯中茶水飲盡,執著空杯盞,目光往遠處眺去。

那道青色的身影已經走遠,背影灑脫肆意,來往有路人認出,街邊小販殷勤地送上蔬果。

她低下頭,莞爾一笑。

這樣也好。

……

禦書房裏。

邊諶批完一部分奏折,稍作休息。

大太監為他手邊的杯盞沏滿茶水,他眼角余光瞥去,自己的狀元郎侍候在不遠處,側顏認真,較之前些日子的頹廢,更為精神不少,尤見當年打馬遊街,擲果盈車的豐神俊逸。

“賀愛卿。”

賀蘭舟:“臣在。”

邊諶:“近日遇到了什麽好事?”

“好事不曾有。”賀蘭舟笑道:“壞事倒有一樁。”

“壞事?”

“皇上可還記得,臣先前說過,曾有一心悅之人,如今也身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