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夜風微涼, 穿過蜿蜒的回廊,燭火搖曳,樹影婆娑, 沙沙作響。

屋中寂靜,氣氛凝重,善善也似有所覺,茫然地放下了筷子。過來傳報的下人見主子遲遲沒有回應,便站在門外等候。

善善左右看看, 困惑地發問:“怎麽了?”

溫宜青繃緊了臉, 對下人道:“你回去告訴賀大人, 今日家中有客人, 無法招待他, 請他先回去,改日我必定登門致歉。”

“是。”

“等等。”沈雲歸把人叫住,“今日又沒什麽大事,為何不能請賀大人一起來?”

溫宜青輕輕斥道:“你別添亂。”

沈雲歸撇過頭,臉色同樣不好看。

僵持之間,邊諶已經站了起來。

溫宜青見他動作,下意識起身想要阻攔, “你不用……”

“無妨。”

他按住溫宜青的肩, 臉色平靜地對她搖了搖頭,而後擡腳往後走。

他來過溫家幾次, 布局也熟記於心,不能從正門離開,那樣勢必會撞見某個不該撞見的人, 到時候同樣無從解釋,飯廳另有一道通往後院的小門。可他才剛走兩步, 一柄折扇橫在胸前,擋住了去路。

“陳公子要去何處?”沈雲歸笑意不達眼底,“賀大人一來,陳公子就跑,總不會你是做了什麽虧心事,連賀大人的面也不敢見?”

邊諶淡淡瞥了他一眼,面色無半點變化,並不將他的挑釁放在眼中,視他若器物並無不同。

沈雲歸出神片刻,沒將人攔住,只眼睜睜見他繞過一面山水屏風,而後便不見了身影。他收回視線,又見溫宜青也望向屏風之後,眉頭微蹙,欲言又止。沈雲歸心頭一跳,捏緊了手中的折扇。

——靠!

那個混蛋該不會是借機裝可憐?

自從得知這個陳公子就是善善的親生父親後,他就讓人將京城裏陳姓的人家都調查了一番。只是京城不是他的地盤,他不過一介商賈,無權無勢,派去調查的人回來,年紀相仿者大多已經婚娶,要麽落魄貧寒,聲名不顯,最後也沒找到符合的人選。

他請賀蘭舟來,一是搗亂,二也是請賀蘭舟來認人。

沈雲歸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

那位陳公子不敢見賀蘭舟,那就是一定會被認出,所以做賊心虛?

就算是有身份,為何不能大大方方擺出來,還是身份有異?或是戴罪之身?

下人再去通報,很快便帶回了一個人。

賀蘭舟不是空著手來,他跟著下人走進,先將帶來的東西交到善善手中,而後環顧四周一圈。沈雲歸找到他,直說那位陳公子是善善的生父,一通消息砸得他頭暈目眩,還未消化完,又聽說今日陳公子會到溫家做客,他才推了與其他友人的約,想見見那位陳公子的廬山面目。只是這會兒將屋中所有人都看過,卻沒見到預想中的那個人。

善善捧著滿懷功課,整個人一愣一愣的,“這是什麽?”

賀蘭舟回神,溫和道:“你這些時日沒去學堂,恐怕學業也落下不少。我替問過柳夫子你的學業進度,自作主張替你整理出一些,只要你接下來幾日多費一番功夫,將這些功課做完,便能將這些日子落下的學業彌補回來。”

善善:“……”

賀蘭舟又道:“當然,這些功課之外,學堂裏的課程更不能落下。”

手中薄薄的宣紙好像重若千鈞,娘親教她收到禮物要道謝,可善善憋紅了臉,憋得眼眶濕漉漉的,怎麽也沒辦法憋出一個“謝”字。

善善:“……嗚嗚!”

石頭小聲說:“我幫你寫。”

善善悲傷地問:“賀先生,你不是來看我的馬的嗎?”

“馬?”賀蘭舟愣了一下:“是沈公子與在下提過陳公子,在下一直未曾見過陳公子本人,心下好奇,才想,只是……”

他又左右看了一圈:“陳公子人呢?”

沈雲歸冷笑:“一聽是賀大人來,人就跑了。”

賀蘭舟若有所思。

京城說大不大,低頭不見擡頭見。他先前猜測這位陳公子是侍衛統領陳玄,後來幾次試探,也不知陳玄是故作不知還是當真不知,每每指東話西。可若陳公子是善善生父,那便不可能是陳玄。

到底是誰,遮遮掩掩,還要故意躲他?

下人呈上兩副碗筷,一個雖未如願見到人,另一個倒如願搗了亂,二人都是空著肚子前來,此時有主人相邀,便也欣然嘗起桌上佳肴。

多日不見,又剛得知一件驚天動地之事,賀蘭舟更有一堆話想問。

他是想問,善善的親爹不是雲城人士?不是早就死了?怎麽忽然搖身一變成了京城人士,還活過來了?!

他還想問,二人當年和離沒有?如今是舊情復燃?還是已經恩斷義絕?他讀聖賢書,也萬萬做不了毀人姻緣,有違人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