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二種羞恥(27)

莉娜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有點詭異。

仔細想來,她持續這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惜的是,當她仔細回想,試圖找到這種狀態的原因時,她唯一有所感應的就是艾倫的不對頭——自從他去過一趟大都會,莉娜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是很多事情就是變得不那麽……對頭。

莉娜不認為自己是受到了艾倫的影響才變得那麽古裏古怪,雖然她也極其短暫地懷疑過這種可能,可她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艾倫確實是有些心事,但他的心事是正常的。

可能是因為他在大都會遇到了什麽人,而對方給他留下了異常深刻的印象,或者更進一步,也許艾倫確實和對方發生了點什麽事情。

他們確實不是那種一年中絕大部分時間都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夫妻,可要想瞞過枕邊人一段突然的綺思也絕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別說艾倫這種藏不住事情的性格在拼命拖他的後腿。

……莉娜不會說她對這種可能毫無憤怒。

事實上,每當她試著去想一想可能在大都會發生的事情,想象那個將艾倫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到底是誰,長了一張什麽樣的臉,有什麽樣的身材,擁有什麽樣的智慧和學識(莉娜相信她至少也是個博士,而且絕對不是文學博士),想象艾倫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所享受到的快樂,一種咬牙切齒,又有點絕望的恐懼就會將她整個人都拖進某個荒涼又黑暗的洞穴裏。

要花上好幾個小時,莉娜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在艾倫面前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你知道最令她感到不安的是什麽嗎?

最令她不安的是,她知道艾倫不是那種平時總是誇誇其談地講述著一個成功男人要忠誠於婚姻、要多花時間陪伴家人、要耐心地陪伴孩子們玩耍,但實際上從不照自己說的話去做的人。

那些人這麽說只是為了占據道德制高點,或者因為自己實在是吸引不到女人所以擺出一幅“是我忠於妻子看不上你們”的架勢來掩飾自己可憐的自尊心。

但艾倫不是,艾倫從不多說,他心裏就是這麽想的,他也是這麽做的。

而根據莉娜的觀察,他從大都會回來以後也依然是這麽想的。

艾倫依然是過去她認識的那個人,最大的區別是,他完全不受自我所控地、神魂顛倒地愛上了另一個人。

因此他再也做不到那些他原本能做到的事了。

他在為此而努力,莉娜很清楚,然而這並不能讓莉娜好受,因為這粉碎了莉娜設想中的“我其實從來沒有真正認識到和我結婚的這個男人”這一可能,只是更能證明艾倫究竟有多為另一個人著迷而已。

現在她走在一個奇怪的長廊裏,不知道長廊的盡頭到底會有什麽東西,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麽樣的命運……莉娜短暫地為艾倫的事情出了一會兒神。

然後她重新開始關注她自己。

莉娜知道她的狀態很詭異,最詭異的是,就算她已經知道了,但她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個狀態。

甚至與之相反,她完全是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像是醉酒或者從高空下墜,感官模糊,知覺遲鈍,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但意識又是清醒的,能感覺到那種緩慢地失去自我控制力的過程;眩暈,作嘔,身體裏冷熱交替,莫名悲痛又突然狂喜。

思維和情緒本應該是由內而外的,然而在這個狀態中,莉娜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某種中轉站,一切情緒都由外而內,仿佛她正體味著不屬於她自己的東西。

她隱約意識到了什麽……但又模模糊糊的,不能真正理解。

“她已經在這條走廊繞了好幾圈了。”布魯斯說,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莉娜,“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我知道怎麽解決。”亞度尼斯說。

“所以你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布魯斯可不會被這麽簡單的文字遊戲騙到,“你就這麽直接承認有點損傷你在我心裏的形象……”

亞度尼斯說:“你從來沒覺得我無所不知過。哪怕是在你八歲的時候。”

“我有時候會覺得你無所不能。”

“現在你知道你究竟犯了多少錯了。”

“但這說不通啊,”布魯斯較真起來,“你復活別人就像吃早餐一樣簡單,但你居然說不清楚你為什麽能這麽做。”

“我可以解釋清楚的。”亞度尼斯回答,“用一種如果你不瘋掉就無法理解的方式——我可以解釋任何事。”

“我已經瘋掉了。”布魯斯一本正經地說,“不然我不會覺得這個提議很有誘惑力。順便問一句,你現在不應該正在給你的客戶做心理輔導嗎?”

“我在給他做心理輔導。”亞度尼斯說,“我不在這裏。”

布魯斯從莉娜身上收回視線,擡起手朝亞度尼斯揮來,但想象中手指穿過那具身體的情況並沒有出現,他的手撞到了亞度尼斯溫熱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