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久沒住人,家裏積了很多灰。一打掃起來就沒完沒了,李言喻累得汗流浹背。

打掃衛生其實蠻解壓,她也在這過程裏,把關於李琦和王志明的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要從哪裏開始講呢?

她人生的分水嶺是父母離婚。

在父母離婚之前,她是受盡寵愛的掌上明珠,學習好,家庭好,朋友多。

父母離婚之後,人生好像進入了陽光燦爛的 B 面,風雨晦暝,暗無天日。而壞日子好像也沒有盡頭,每天都以為自己已經夠慘了,應該觸底了吧?

實際上不是的。

爸媽離婚打官司,都不想要她的撫養權,最後因為她爸直接跟富婆跑路,她只好跟著改嫁的媽媽,住進了一個完全不歡迎她的家。

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敏銳地察覺到了那種無處不在的排擠與鄙視。幾乎是一夜之間,她收斂個性,變得懂事沉穩。

李琦和王志明結婚不到一年,弟弟出生,那時候她讀高一。

李琦給王蔚買東買西,給王志明他媽買保健品,把雞腿盛給王志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唯獨她像個幽靈。

她從來不會主動要錢買東西,從來不會先坐下吃飯動筷,從來不敢表達自己的需求。

她會自覺洗碗、倒垃圾,幫著媽媽照顧弟弟,拖地晾衣服也搶著幹。有時候也勤快地幫王志明送送東西,從不抱怨。

她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壓縮自己的需求,可這樣的懂事討好、搖尾乞憐,還是沒換來長久的安生日子。

高一暑假,她要在那個家裏待 37 天。以前都是月末在這個家住兩天,看不出有什麽問題,但時間一長,就暴露出問題了。

起初幾天相安無事,但漸漸的,她發現王志明看她的眼神很不對勁。即便是她面無表情地從他眼前走過,他的眼神都能把她剮下一層皮來。

甚至在沒人的時候,誇她漂亮,長時間盯著她晾在陽台的內衣褲。

她是真的害怕。

那時候,李言喻住在一個不到五平米的儲藏室裏,房間沒有窗戶。堆放著許多雜物,燈還特別亮,像個審訊室。

門上連把鎖都沒有,任何人可以在任何時候隨手推開門,入侵她的私人空間。

每晚睡覺前,她都會把櫃子挪到門前抵住門,再把床挪過去抵住櫃子,就這樣還是睡不踏實,經常做噩夢。

直到有天晚上。

她照例拿衣服準備去洗澡,打開行李箱,卻摸到內褲上一片濡濕。她翻來覆去地瞧,確認是某種不明白色液體。

心裏猶如擂鼓,她耳膜都在嗡嗡作響。

當天晚上,她把那條內褲塞到了鐵床的空心床腿裏,一整夜抱著被子沒睡著,思考著對策。

第二天,她裝作無事發生,照例和李琦推著弟弟出門曬太陽。

又過了三天,她再次發現自己洗幹凈的內褲上,沾染著那種令人作嘔的液體。

而且內褲的擺放位置、折疊形狀全部有了變化,不是她開始放的那個樣子。當時全家只有兩個男人,一個是王志明,一個是王蔚。

是誰做的,已經不言自明。

李言喻找到李琦說了這件事,結果令她沒想到的是,李琦說她是昏了頭,內褲不洗幹凈還胡說八道。

李言喻被這通言之鑿鑿的指責弄得也禁不住自我懷疑,思來想去,她也懷疑是自己弄錯了?冤枉人了?

然而,床腿裏那兩條沾滿汙穢的內褲還留在那裏,她一邊懷疑自己,一邊耳聰目明地繼續觀察。

是日。

她跟著王志明他媽去超市買菜,結果到超市才發現沒帶購物卡,於是她就折回去拿。

回到家,在玄關櫃找到購物卡,她正準備轉身出門,卻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循聲望去才發現,動靜是從她住的那個儲物間發出來的。

按照慣例,那個時候王志明在上班,李琦早就出門遛娃了,家裏根本沒有人。

會是誰?

腦子裏冒出了無數個可怕的想法,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不能這麽走了。於是從樓道裏取來幹粉滅火器,拔下了保險銷,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在門外停了一秒鐘,她猛地一腳踹過去,門“砰”地一聲開了,她甚至沒看清裏面那個男人的臉,就猛地朝人按下滅火器壓把。

大量煙霧狀的白色粉塵被噴射出來,迅速沉降,空氣裏響起一陣尖銳的嚎叫。

“你他媽幹什麽?”

她聽清那個聲音之後,全身的血液都涼透了,是王志明。

直到手臂舉著滅火器都酸軟了,她才停住,王志明猝不及防被噴成了一個雪人,一只手正捂著口鼻劇烈大喘。隨著視線下移,李言喻才看清,他沒穿褲子。

不,不對。

他不是沒穿,是他的褲子滑下來,堆在腳邊,另一只手上握著她的內褲……

她睜大了眼睛,胃裏翻滾,當場就吐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