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愛心修道院(32)

就在這時,房門被打開了。

久違蒙面的陽光漫入黑暗的房間裏,刺得阿洛德幾乎睜不開眼。

他邊流淚,邊嘲諷地想著,這次的人要怎麽死呢?當對方發現砍不死自己的時候,會流露出什麽樣的神情呢?

阿洛德猜不到,但他想,那一定很有趣。每一個入侵房間的人,最後都會露出那樣有趣的神情。

於是他好整以暇擡起頭。

沒想到撞入一雙顏色淺淡的眼眸,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瞥下輕描淡寫的一眼,充滿了神性與悲憫。

幾乎刺得他要流淚,可小阿洛德還是拼命睜大眼睛。

他流著淚,望向眼前的青年。

銀發傾瀉而下,宛若朦朧柔和的月色,即使對方是在他最討厭的白晝來的,也全然沒有日光的令人厭惡,只會令人聯想到皎潔的月輝。

不敢觸碰的、皎潔的月輝,就像是他出生的那天,生來就無法觸碰、靠近。

他一定,一定會被這樣的自己嚇跑吧。

阿洛德愈是這樣想著,就愈是自慚形穢,只覺得自己落在對方眼裏都是玷汙了他的眼睛。

更別說獲得救贖的機會,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直到修女柔和的嗓音響起,他的聲音放得很輕,似乎怕嚇到他。可他不明白,不會。

久在陰溝裏的臭蟲如何能忍受月光的靠近,即使理智上知道不應該,他的身體甚至不可抑制地顫抖著,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逃跑。

阿洛德想,還不如從一開始就讓他夾著尾巴逃跑好了。否則,如何能克制得住陰暗的念想,在看不到的地方無聲滋長。

尤其是他受傷以後被迫恢復血族形態,在病房養傷時。

阿洛德,真的是因為受傷嗎,而不是出於私心?

出於私心,將他安排到自己的病房來,用另一個身份與他見面,借著懺悔的名義與他接吻。

也是那一次,他差一點失控。

念著懺悔詞的語速又快又急,時而低昂,時而急促,恍若著魔般。

一滴淚猝不及防落在他手上,某種平衡被打破,猶如從某種怪象中抽離,他如夢初醒。

差一點,就成為“祂”的容器。

恰好遙遠的地方傳來鐘聲,做了錯事的他徘徊著,遲遲不敢靠近。

青年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他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沒有比這更好的懲罰,他從出生起就經歷了無數次遺棄,沒有哪一次讓他如此的心慌、恐懼。

即將被人拋棄的絕望,在房門關上的一瞬間,伴隨著光線一點點消失,徹底淹沒了他。

只剩下他一個人留在熟悉的黑暗。

甚至不敢挽留,害怕再一次成為“祂”的容器。

現在,他終於如願抱住了他的月亮。

“你早就知道,三幅畫像其中有一幅是我了吧。”吸血鬼垂下頭,凝視著青年耳後的小痣。

阿洛德本身就是容器,“祂”選出來的最完美的容器之一。

“殺了我吧。”他輕輕嘆道,緊緊抱住他的愛人,眼底有留戀與不舍。厭世輕生的吸血鬼終於有一天為了死亡而遺憾。

他終於觸碰到那一抹銀色,溫柔地吻住愛人的發絲,從背後握住銀質十字架。

“我不想與你為敵。”銀質十字架表面正在發燙,仿佛在回應他出生起就既定的宿命。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必死的結局。

“殺了我。”

“不,不要!”林予星如夢初醒,他的視野有些模糊,他茫然地伸手去摸,冰涼的觸感傳來。

原來,他哭了嗎?

月光下的吸血鬼嘆了一口氣,“我本來不想以這樣的方式離開的。”繾綣的眸光落在林予星的臉上,如有實質般。

“別哭。”冰涼的液體被擦去,猶如對待絕世珍寶,極為小心翼翼,“是我不好。”

他明知道眼前的青年最是心軟善良,肯定忍受不了離別,更何況是以死亡為終點的離別。

但他別無選擇。

只有青年脖頸間掛的十字架能夠終結他的生命。

那是神留下的禮物。

吸血鬼側過身子,慢慢吻過青年的眼睫、霧氣氤氳的眼眸,如同要將他永遠鐫刻在心頭。

最終,吻住薔薇色的唇瓣。

滑落的淚水跌進兩人的貼合處,苦澀、綿長,帶著獨有的甜味。他的手引導著林予星握住十字架,用力地刺入自己的心臟。

“沒關系,你是正確的。”

錯的只有他。

因為是你,寧願是錯,也不願錯過。

“其實我的名字叫安東尼……”他的身形逐漸消散在夜色中,只剩下不舍的呢喃,飽含著繾綣與眷戀,融入晚風中。

久散不去。

那只出生在月光下的吸血鬼貴族離開了。沒有帶走任何眷戀,也不知道活著的人會為他遺憾。

青年在月光下一動不動。

半晌,他伸出手,只觸碰到冰涼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