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起去死

話音落下時,沈綽的眼睫也濕漉漉地耷下,眼眶驚紅。

他說,到此為止。

說著絕情話的人其實最多情。

壓抑的情緒翻湧而上,最先淹沒的卻是他自己。

他在那些浩蕩而至洶湧澎湃的浪潮中浮沉,卷入漩渦,最終溺斃。

沒有誰能救得了他,他自己也不行。

裴廷約皺著眉心,就這麽看著他,擡起的手再次拂上他的臉,想要擦去他臉上的那些難過。

沈綽卻扭開臉,不願讓他觸碰。

裴廷約心頭的焦躁正在急遽擴大。

他沒見過這樣的沈綽,從前無論是警惕的、不耐的、故作冷漠的、生氣又無奈的,都不是現在這樣,空洞的雙眼被失望和悲傷占滿。

但沈綽不應該是這樣。

“……你剛在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們分開吧,”沈綽勉力冷靜,重復道,“到此為止。”

頭頂的燈忽然又滅了,裴廷約粗重的呼吸落近,沈綽聽到一聲輕響,裴廷約不知按到哪裏,徹底鎖死了大門。

“不許。”

他發了狠地咬上沈綽的唇。

唇舌推擠,沈綽並不掙紮,任由裴廷約的舌擠進來,蠻橫掃蕩他的口腔,嘗到血的味道也不作反應,疼痛的刺激讓他更清醒,——沒有意義,連反抗都沒有任何意義。

裴廷約喘著氣退開,看到他沉在黑暗裏徹底失了光彩的眼睛,分外不適:“沈綽,我跟你道歉,你不想聽那些,我以後都不說,我只說你想聽的。”

沈綽沒給回應,他不需要裴廷約說那些好聽的話哄他,他也不想再費心去分辨哪句話摻進了這人的一點真心,以免自己傻傻信了,過後又換來他的一句“本來就是消遣”。

“我明天搬出去。”

“我說了不許。”裴廷約蹙眉道,從喉嚨裏滾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霸道。

“裴廷約,你做不了我的主。”沈綽不想再說,後退一步,轉身時卻被裴廷約用力拉回。

“不許走。”

裴廷約把人拉近,強行將他拽進了客廳。

沈綽本能地抗拒,被裴廷約牢牢禁錮住,按進了沙發裏。

他掙紮著想起來,裴廷約在他身旁坐下,俯身靠近,垂眼看向他。

“沈綽,我沒同意你離開,你哪也別想去。”

裴廷約沉聲說完,以身體壓制住他,低頭再次咬住他的唇。

過分急切的一個吻,一再地深入。

裴廷約的手從沈綽的臉下移到頸,不斷遊走,滑過他顫動的喉結,再往下,停在他的襯衣扣子上,一顆一顆撥開。

沈綽的掙紮漸弱,面頰相貼時,裴廷約察覺到他臉上的濕意,停住動作。

他慢慢撐起身,擡頭看去,閉著眼的沈綽一動不動,死死咬住唇,只有眼角有淚不斷滑落。

一顆一顆砸下的淚,砸在裴廷約顫動的心尖上。

裴廷約看著這樣的沈綽,想要繼續肆虐又忽覺心驚,生平頭一次這般猶豫不決。

他沒想到沈綽會這樣傷心難過。

談戀愛於他只是一場消遣,但對象是沈綽,他確實從中嘗到了樂趣,甚至有些沉迷於這場遊戲中。

從一開始,就是沈綽先招惹了他。

還不想結束,更無法忍受沈綽這樣斷然抽身。

他抹去沈綽臉上的淚:“別哭了,跟個小姑娘一樣。”

沈綽不想哭,不想顯得自己過於氣弱,他只是太難受了,只能用這種方式發泄。

睜開眼時,他的呼吸依舊不穩,勉強喘過氣。

裴廷約的指腹掃過他眼尾:“真有這麽難過?”

“你放開我吧。”沈綽聲音沙啞哽咽,格外無力。

裴廷約默然看他一陣,終於退開。

沈綽從沙發上爬起來,一句話沒再說,快步上樓。

進房間鎖門,他在黑暗中站了片刻,摁開燈,開始收拾東西。

也許早有預感,從一開始搬進這裏,他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再搬出去,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將堆滿書櫃的書重新裝箱,沈綽這時甚至有些怨恨裴廷約,當初要不是裴廷約堅持,他根本不會帶這麽多東西來。

但說到底,他最該怨的,是鬼迷心竅的他自己。

他的心緒不穩,動作也有些急躁,抽出書櫃最上面一層的書時用力過猛,帶動一整排書籍傾覆而下。

他沒有躲開,閉起眼,任由那些書砸在身上、掉落腳邊。

到後面沈綽也泄了氣,不想再收拾了,蜷縮在書櫃旁的地毯上,迷糊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間,那些不堪往事又一次闖進他混沌夢境裏,——家人的憤怒不理解、旁人的鄙夷竊笑、皮帶揮到身上的痛、走出家門時那一段漫長仿佛走不到底的黑暗,以及那個在記憶裏始終陰雨綿綿灰蒙蒙的冬日。

那時他沒等到的人,總以為十幾年後等到了,其實沒有。